一身輕鬆的從偏院出來,聽月直覺得心裡彷彿瞬間放下了一塊好大的石頭。雖然她並不確定彌兒的想法,也不會天真的以為一番懇談便能與她化干戈為玉帛。可是她真的已經盡力了,至於彌兒是要繼續與自己為敵,還是從此和平相處,這些已經不在她可以掌控的範圍之內了。
朝等在院外的惜蕊燦然一笑,她輕快地說:「走,帶我去看看鈴鐺。」
「什麼?」
「你沒有聽錯,我說咱們去看看鈴鐺。」不理會惜蕊的驚詫與不滿,挽著她的手臂,聽月笑呵呵的朝著侍女們的住處走去。
府中西北角上的一個不大的院落便是侍女丫頭們的住處。聽月還是第一次到這個地方來,一進院子就看到晾曬得整整齊齊的衣裳,紅的、綠的,各種顏色好似戲台上搭陳的佈景。水井旁有兩個十三四歲大的小丫頭正將剛打上來的井水倒進水盆裡,見到聽月和惜蕊她們都有些傻眼,呆呆的抱著水桶和水盆愣在那裡連請安問好都忘記了。
「你們倆個見到福晉怎麼不問安?」惜蕊在一旁輕聲提醒。
「彭噹」,水桶、盆子齊聲落地,水珠頓時飛濺得到處都是,兩人忙不迭的跪倒在地,慌裡慌張地說:「奴婢給福晉請安,福晉吉祥。」
聽月只覺得小腿上一涼,低頭看去才發現紅色的斗篷上一大片的水跡。不等她說話惜蕊早就俯下了身子用手中的帕子擦了起來,一邊擦著一邊擔心地說:「濕了這麼一片,這可怎麼好。福晉一定很冷吧!」
聽月一笑,拉起惜蕊不在意地說:「不礙的。」
惜蕊眉頭一皺,扭身就要訓斥那兩個早已抖成了一團的小丫頭,剛要開口卻見福晉走了過去,一手一個把她們拉了起來,「你們兩個起來吧,不用怕,沒關係的。倒是你們的褲子都濕了,快去換了吧,免得受了風寒。」
兩個丫頭愕然的抬起頭看向聽月,眼中滿是受寵若驚的喜悅與訝異,她們怎麼都沒有想到美得好似天仙一般的福晉居然會來僕從住的院子,更沒想到她竟然會如此和顏悅色的與自己說話。
「你們知道鈴鐺住在哪個屋子嗎?」
「知道,知道。」兩個小丫頭用力的點了點頭,彷彿終於能為福晉做些什麼似的,高興的指了指東面的一間屋子。「鈴鐺姐姐就住在那一間。」
微微頷首對她們笑了笑,聽月朝著她們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直到那抹艷麗的紅色身影進了房門再也看不見了,兩個丫頭才慢慢的回過神兒來。深深的吸了口氣,彷彿窒息已久的人終於又呼吸到了空氣,只是心裡卻彷彿失落了什麼,暗暗的湧動著一絲遺憾。
屋子不大但非常整潔,只是到處都充斥著濃濃草藥味兒,火盆裡的火不知已經熄滅了多久,屋子裡冷得仿若冰窖一般。炕上躺著一個人,嚴嚴實實的蓋著厚棉被,只露出一顆臻首。
聽月有些皺眉,這屋子怎麼能夠住人,就算是好人也要被凍病了,更何況是病人。「惜蕊,讓人去換了火盆,做些熱湯,再請個大夫來。」她一邊不回頭的吩咐著,一邊向炕邊走去。
看著躺在炕上緊閉雙眼的鈴鐺,聽月不禁心中一酸,原本伶俐清秀的一個丫頭,如今卻憔悴得不成人形,蠟黃的臉色,深陷的眼窩,嘴上全是燎泡。輕輕歎了口氣,她轉身準備離開。
「福晉。」微弱的聲音裡似乎還帶著幾分激動的情緒。
聽月應聲轉頭看向炕上,卻發現鈴鐺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雙眼含淚不敢置信的凝望著自己。她淡淡的笑了笑,輕聲安慰道:「不要想太多,安心養病。」
「福晉……」淚,順著眼角一顆顆的滑落,滾燙的灼傷了肌膚,也灼傷了靈魂。「奴婢對不起您。」鈴鐺愧疚得垂下了眼簾,淚流得更凶了。
聽月也有些黯然,對於鈴鐺她一直有著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看到她就會讓自己莫名的想起塔娜。而當日她的言行的確令自己非常的失望和難過。只是自己連彌兒都原諒了,又怎會去為難一個丫頭。「一切都過去了,等你病好了,我會讓爺放你出府,給你自由。」
「不,奴婢不走。」鈴鐺掙扎著想要坐起身,只是身子太過虛弱根本毫無氣力,憋得臉色通紅卻仍然無濟於事。「福晉,求求您,不要讓奴婢走,奴婢……想要,想要留在福晉的身邊當牛做馬來贖罪。」她氣息粗重的哀哀懇求,臉上的汗水與淚水模糊了一片。
惜蕊捧著火盆,一腳踏進門檻正聽到鈴鐺的話,不禁火冒三丈,接口道:「難道你還想要害福晉不成,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再傷害主子。」
「我沒有,我不是……」鈴鐺急急的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任眼淚不停的沖刷著臉頰。羞愧、懊悔如瘋長的荒草,將她一寸一寸的掩埋,更一點一點的剝奪著她呼吸的能力。
聽月的眼光一瞥,惜蕊立刻閉上了嘴巴,不情不願的將火盆放在炕邊,垂首侍立於一旁。「鈴鐺,我相信你對我並沒有惡意,因為那日當顏袖拿著剪刀刺向我的時候,我聽到了你關切的叫聲。我聽得出你是真的在擔心我,就為了這聲呼喚,我願意相信你所做的一切並非出自本意。可是,我要告訴你,即便你跟在我的身邊,也不代表爺會接受你。你明白嗎?」
鈴鐺一急,伸手抓住了聽月的衣角,懇切地說:「福晉,奴婢並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奴婢只想用以後的生命來報答福晉的大恩,贖還自己的罪孽。求您留下奴婢吧!」
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聽月沒有做聲。心裡卻萬分的想念起塔娜來,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