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情染紅了他年輕的面龐,有著與他同樣的豪情壯志的婉兒,看著他光彩逼人的五官,崇敬地說:「我也會跟你一道揍倭賊!」
「你是女子,照顧好自己就行,殺倭寇、滅海盜是我們的事。」
她生氣了。「誰說女人就不能殺倭寇、滅海盜?你小看人!」
見她雙目冒火,郭逸海知道她不是尋常女子,連忙笑道:「是我不對,不該小看了婉兒姑娘。」
看到他賠罪,婉兒明白他並非有意輕視她,於是不再生氣,並對自己的小題大做感到慚愧。
兩人靜靜地看著彼此,感到有種親暱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轉,婉兒輕聲問他:「你幾歲?」
「二十。」他低下頭,用石頭將殘火壓滅,補充道:「年底滿二十一。」
「哦,你這麼年輕武功就那麼好,我也想像你一樣。」
「像我什麼?當護衛?」他笑著逗她。
「不,像你一樣武功高強。」
「沒有那麼高強。」他謙虛地說,也不忘鼓勵她。「你也有很好的基礎。」
她氣餒地說:「可是我的內力不夠。」
他笑了,覺得她真的很可愛,既要強,又有自知之明,於是指點道:「那就鍛煉內力。你可以每晚睡覺前打坐,早上起床後扎馬步,平時多爬山跑步,這都可以提高內力。」
「真的這麼簡單嗎?」她懷疑地說。
他搖頭。「一點都不簡單,要每天堅持,一、兩年後才能見到成果。」
她信心滿滿地說:「我明天——不,今夜就開始,而且會每天堅持。」
他並未把她的話當真,因為他還記得最初習武時,他可是在師傅的高壓下被迫「堅持」的。現在想來,那時每天必做的功課很無趣,但確實有用。
隨後兩人越聊越放鬆,郭逸海有著說不完的故事,而他俏皮的語氣和英俊的笑容,總能在婉兒心情低落時,輕易地改變話題,讓她快樂起來。
兩人一直聊到月色當空,郭逸海最先站起身,對她伸出手。「來吧,夜深了,我們回去吧。」
她快樂地將手放在他平張的大手上,與他手拉著手返回衛府。
和離開時一樣,他沒有帶她從大門進去,而是走到圍牆外,越牆而入。
「今天快樂嗎?」在南苑外分手時,他問她。
「是的,我很快樂,謝謝你,逸海!」她感激地拉著他的手,她發現自己已經喜歡上與他肢體碰觸的感覺。
聽到她喊他的名字,他眼睛一亮。「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喊我的名字呢。」
她笑了,想起自己從見到他開始,真的是第一次喊他名字,不由難為情地說:「我想我今天對你多有失禮之處,請原諒我,平常我不是那樣的人。」
他輕拍她的手背。「沒關係,我理解。如果今天我對你有失禮的地方,也要請你恕罪,我平常也不是那樣的人。」
他的話讓她笑出了聲。「喔,我倆之間一定存在著什麼東西,是它使我們的言行舉止失常。」
「沒錯,一定是這樣的。」他凝視著她,喃喃地說。
他的雙眼明亮,在黑夜裡彷彿兩簇燃燒的火焰,讓她的胸口暖暖的。
今天,他給了她太多異樣的感覺,而她相信確實有某樣她尚不理解的東西存在於他們之間,不管那是什麼,她都歡迎它的存在,因為它帶給了她快樂。
就是從那天起,婉兒的生活有了很大的變化。
她不再感到孤獨,經常去找郭逸海,要他教她武功。
幾乎每個晚上,他們都在大青樹下見面,她告訴他當天的趣聞,他說之前所遇到的新奇事給她聽,他們還給大青樹取了個名字——「不老樹」,希望他們的友情像它一樣,四季常青。
在他們相識四個月後的一天早晨,婉兒剛洗漱完,就聽到窗外傳來郭逸海的聲音。
湊近窗口一看,他正隔窗對她招手。「快出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還沒吃早飯。」
「別著急,我會帶你去吃。」
她不再多問,匆忙跟翠雲說了一聲就跑出門,與他從側門離開。
「你今天怎麼有空?」一走出衛府,她馬上問他。
他淡淡一笑。「我常常有空。每天除了去水寨,就是等你父親的召喚,可你父親不像武官,倒像閒文官,總是待在書房裡,害我不是曬太陽就是打瞌睡,骨頭都快變軟了。我剛才跟他說要出去轉轉,他答應了,我才來找你。」
「我父親就是那樣。」說到父親,婉兒的情緒低落了起來。
「別想了,反正你我都管不了他。」
「是的,管不了。」她振作起來。「我們要去哪裡?」
「去了你就知道。」他神秘地對她微笑。
他的笑容讓她的心怦怦亂跳,她感到既興奮又害羞,忙避開了他灼熱的目光。
因為他說會帶她去吃早飯,因此她以為他會帶她去集市,不料,他帶著她直奔城外,而且走的是沒有人走的山路。
江邊有不少船,當他帶她走向一艘小船時,轉身問她:「願意跟我坐船嗎?」
看看擁擠的江邊,她說:「如果今晚比劍時,你讓我三招,我就願意。」
「沒問題,我讓你十招!」他爽快地答應。
這麼痛快?但她確信他不會食言而肥,於是滿意地說:「好,我跟你坐船。」
他滿意地微笑。他當然會遵守承諾,而且他很想告訴她,無論是今夜還是過去許多個夜晚,每次比武他都有讓她,可惜她除了劍術尚可,拳腳功夫太弱,與他實在沒法比。不過,他當然不會告訴她,因為他得維護她的自尊心。
船上的兩個人,一看到他們,立刻對郭逸海笑道:「二少爺好,老夫人可想你咧。」
「你們呢?你們都沒人想我嗎?」
「當然想。」兩人爭先恐後地說:「可是這麼多年,二少爺很少回家,我們哪裡還敢想?」
他們親切地說著話,起舵升帆,當船駛出碼頭時,她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裡了。
「逸海,你要帶我去合歡島,對嗎?」她悄悄問他。
「對。」他的臉不自在地紅了,靦腆地說:「現在正是合歡花開的季節,我想帶你去看看。」
認識他這麼久,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臉紅,不由覺得可愛。
難道他以為她不想跟他去嗎?唉,真是個傻瓜,他該知道她願意跟他去任何地方,只要他肯帶著她!
見她不說話,郭逸海有點急了,盯著她的雙眼問:「怎麼了?你不想去嗎?如果不想,我可以讓船回去。」
她「噗嗤」一聲笑了,輕聲道:「傻瓜!」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你說我是什麼?」
她笑得更加開心,踮起腳來,靠近他的耳朵說:「我說你是傻瓜,難道你真不知道,我願意跟你去任何地方?」
說完,她往船頭跑去,留下他獨自站在那裡傻笑。
沒有到過合歡島的人,永遠不知道它的美麗。
婉兒好高興他帶她來,讓她欣賞到這裡與她的家鄉和泉州城截然不同的風景。
他們在瞭望塔前下船,緩緩走向主島。
她看著在朝陽下顯得生機勃勃的島嶼,感到心情舒暢。這裡有連綿不絕的山丘和潺潺澗流,盛開的合歡花與翠綠的松樹交相輝映,彷彿一座美麗的花園。
沿溪而上,她不時看到飛瀑峽谷,聽到鳥啼蟲鳴。
在一個懸崖邊,她看到一株盛開的合歡花探出山崖,禁不住伸手去摘,不料腳下岩石鬆動,她還沒有意識到危險,身體就被郭逸海強壯的胳膊抱住。
「小心!」他將她從險境中帶回。
「這裡好美!」她陶醉地看著他,快樂的笑意出現在她嫣紅飽滿的唇上。
他俯視著她,黝黑的雙眸緊盯著她。
她感到口乾舌燥,不由伸出舌頭舔舔嘴唇。
他的眸光凝在了她的唇上,在她腰上的雙臂,不自覺地施加了更多的壓力,他的頭低下,她情不自禁地揚起臉迎向他。然而,一隻鳴叫的鳥兒飛過他們頭頂,驚醒了他們。
她看到他的頭猛然抬起,臉上的激 情消失,眼神恢復了平常的自然和快樂。
「是的,合歡島很美,你也很美。來吧,跟我來。」他輕柔地說,然後摟在她腰上的手鬆開,繼續往前走。
她感到失望。為何失望?她並不清楚,不過她的失望很快就得到了補償。
郭家人好客而熱情,每一個人都熱情地迎接郭逸海,也熱情歡迎她。
當看到郭老夫人見到久別的兒子時,所表現出來的激動心情,看到郭逸海像個孩子似的被母親抱在懷裡時,婉兒熱淚盈眶。
她沒有享受過這樣深濃的母愛,但她絲毫不嫉妒郭逸海,有的只是羨慕。
而後,當郭逸海把她介紹給郭老夫人時,老夫人慈祥、讚賞的目光讓她想起外祖母,如果不是郭逸海的小妹芙蓉及時闖進來,她恐怕無法控制滿眶的淚水。
她喜歡郭芙蓉,那個漂亮女孩雖然有點衝動,但非常善良。才聽郭逸海說她沒有吃早飯,郭老夫人和芙蓉立刻為她吩咐飯菜。而後,郭逸海被族人帶走,她沒有機會跟他說話,不過她並不寂寞,吃過飯後,芙蓉陪她在島上玩,給她講關於她的家族和她兄姊們的事情。
經由芙蓉的口中,她瞭解了更多她所不瞭解的事,並且非常欽佩芙蓉的姊姊郭芙蘭。
芙蘭只不過比她大兩歲,可是不僅能處理島務,還親自帶漁船出海捕撈。想到茫茫大海上的狂風巨浪和暗礁激流,她不由對那位無緣相見的女子深懷敬意。
這次來合歡島,對她有很大的影響。
郭老夫人的識大體、明大義、忠於族人、熱愛家庭,郭芙蘭的不畏艱險、勇挑重擔和郭芙蓉的開朗活潑、機智莽撞都令她刻骨銘心,也因此對自己這兩年來一味沉浸在孤獨悲傷中感到羞愧。她不能再那樣生活,她要像郭家的女人那樣,做無愧於生命的人。
直到上船離島時,她才見到郭逸海。
「我喜歡你的家人。」在回到泉州,返回衛所的路上,她對他說。
他則對她挑起了眉。「那是否包括我呢?」
婉兒是個聰明的姑娘,自然聽出他有所暗示,不由羞紅了臉,悄聲道:「如果你是郭家人。」
郭逸海登時眉飛色舞,立刻充滿期望地追問她。「我當然是郭家人,所以說,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她看著他,明白他希望聽到肯定的回答,可她目前還沒有勇氣,給予他那個答案。
對於男女情事,她知道的並不多,儘管她崇拜他,欣賞他,喜歡跟他在一起,喜歡聽到他的聲音,但這就是那種能將兩個人合為一體,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情嗎?
對此,她仍不完全清楚,因此她以一個微笑作為回答。
他似乎仍想聽她說出答案,一雙眼直盯著她不放。
可惜有個士兵跑來告訴他,崔大人找他,他只好放過她,隨士兵離去。
後來他們沒再提起這個話題,不過那個晚上,當她追著他,要與他比劍時,他倒是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不僅讓了她十招,還讓她「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