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王朝的南宮門邊,溫潤玉宇的少年,他的懷中沉睡著嬌麗素雅的女子,她的面容紅粉瑩潤,冷冷的唇線,流瀉一道淡淡的流光,似笑非笑。
御天麒疾步匆忙地跨出龍泉宮,來到南宮門處,恰好地看到了安詳寧和的方箐。他一個箭步,衝了過去,迎上溫潤少年黑亮眼眸中淡然飄起的霧氣。
心,驀然一沉,深沉孤傲的清冷黑眸,閃過一道快光,他盯著方箐異常的嬌容,低沉道:「箐兒她這是——」
溫潤少年對著眼前帝君的御天麒,他是懷抱三分憎惡的。但是他沒有忘記他此來的目的,他淡然道:「她中了綺羅香的毒。」淡淡的,輕柔的語氣,卻夾帶著壓抑的無限悲憤。
黑玉的子眸掠去一道飛光,他似明白他此來的目的。心中先前懷抱的狂喜,在此刻被一道悲涼的氣息淹沒了。他抬眸,黑玉的子瞳飛過一道犀利的寒光。他身側,手指握緊了,又放開了。他在矛盾,在掙扎,他避開夙漓的目光,因為他在衡量,衡量一件事情。
良久,他回眸,似下了決定。
「要我就救她可以。」他黯然地開口道。「但是前提是你必須將她交給我,而你,現在就離開這裡。」
夙漓溫潤的子眸漾開淡淡的浮光,他柔玉手指伸出,輕輕地拂過方箐額前的髮絲,他依戀地看了她一眼,「御天麒,你一定要救箐兒!」他咬牙將方箐交到了御天麒的懷中,飄然離去。
白衣勝雪,衣袂飛舞,那背影落在御天麒的眼眸中,看起來那麼蒼涼而落寞。而他再次觸碰到了方箐的體溫,那是來之不易的,他這一次,還能放手嗎?
「啟稟陛下,其實陛下大可留下他的,那樣的話,皇后娘娘一旦甦醒過來,她要是——」身側的小豆子支支吾吾著。這宮外的皇后娘娘是好不容易回宮了,可是她醒來之後能留在陛下身邊嗎?那鸞玉辰對皇后娘娘如此重要,陛下為何不就此要挾,將他留下來挾制皇后娘娘豈非更好?那麼他就不用飽受相思之苦,不用再為皇后娘娘痛苦難受了,不是嗎?
御天麒如此聰明的人,他怎麼會不明白小豆子話中的意思。他剛才在衡量的事情就是這件事情,可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放棄。
他以前錯了很多次,錯在了忽略方箐內心真正的感受,錯在了束縛了她高飛的翅膀。若他再次威逼她的話,那只會適得其反,就算他到時候留住了她的人,那也只會讓她恨他一輩子,而她的恨意,他已經承受過二次了。
在落月王朝的邊界,在他揚手斷她左手的時候,在紅楓山莊,在他母后派遣出的大內侍衛刺傷了鸞玉辰的時候,她恨過他。
那樣充滿恨意的眼神,恨不得一劍殺了他的眼神,他承受了二次,已經夠了,他不想再看到她那樣的眼神,不想。
午夜夢迴,多少次,他希望看到的是她初見時那樣的一張嬌笑的容顏,淡淡的,安逸的,還帶著幾分幻想的笑意。
他,想看到那樣的她。
所以,他只是冷冷地飄了小豆子一眼,什麼話都沒有說,默默地抱著方箐,大步地踏入了龍泉宮內。
小豆子被御天麒那冷冷的一瞥,嚇得臉色發白,他趕緊抬起衣袖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飛速地跟緊了御天麒。
御天麒進了龍泉宮之後,他淡淡地吩咐小豆子:「去,打開飛龍池的密道。」
小豆子一愣。「回皇上,那個去飛龍池的話,只能是皇上跟皇后娘娘才可以進去的。皇上還沒有冊封方皇后的頭銜之前是不可以帶她入飛龍池的,否則的話,就違背祖宗禮法了。」
「小豆子說得對。」威嚴凜然的音色出現在龍泉宮的門外。
而後,皇后娘娘趙惠兒,靜皇妃陸儀靜攙扶著一位雍容高貴的老婦人邁步進來了。御天麒回身一看這個架勢,他黑玉子瞳一沉,犀利冰寒的眸光直逼鸞太后身側的靜皇妃。
陸儀靜看到御天麒那冰冷尖銳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不由地抖索了一下,朝鸞太后的身後靠了靠。
鸞太后側目,拍了拍陸儀靜的手。「靜兒別怕,這件事情本來就不是你的錯,是皇兒的錯。這麼重大的事情,怎麼可以如此草率行事?」
御天麒冷硬的唇線微微地揚了揚,他直視鸞太后深沉的眼眸道:「你們做奴才的怎麼都沒有眼色嗎?沒看到已是深夜,太后很累了。小豆子,還不趕緊攙扶著她老人家會慈寧宮好好歇著。」
「奴才罪該萬死,奴才遵旨。」小豆子機靈地來到鸞太后的身側,想要攙扶著她,卻被鸞太后一個揚手揮下。
啪——
清脆響亮的掌聲,迴盪在龍泉宮內。
小豆子半邊臉頰立即紅腫了,他疼得摀住火辣辣的臉蛋。
「放肆!哀家最討厭的就是擅作主張的奴才。」鸞太后動怒道。
御天麒黑眸一沉,他迎上鸞太后冰寒的眼眸,又飄了飄身側的小豆子。「小豆子,既然太后老人家喜歡呆在這裡,那就吩咐御膳房準備一些糕點茶水,好好地伺候著。」他抱起方箐,自行去開啟飛龍池的密道開關。
「住手!」鸞太后威嚴地凝視著御天麒。「皇兒,哀家命令你,不許帶著這個女人進飛龍池。」
御天麒回身,冷笑了一聲。
「御家祖訓,後宮不得干涉朝政,母后想要破壞祖訓嗎?」
「母后這麼做才是維護御家祖訓。你的皇后站在這裡,而不是你懷中來歷不明的女人。」鸞太后一指身側的趙惠兒。
趙惠兒溫婉一笑,她道:「母后不要生氣了,皇上少年,血氣方剛,一時衝動,也是難免的。」她低眸間,略過方箐嘴角越發嬌艷的笑光,深冷的黑眸中飛起一道快意的光色。方箐,你算計來算計去,終究還是沒能算計得過本宮。御天麒,本宮就讓你品嚐品嚐心愛之人在身邊,卻不歸屬你的痛苦滋味。
這皇宮內苑,從今日開始,不會再有平靜的一天了。而本宮,等候了那麼久的時間,終於還是盼到了。
御天麒沒有錯過趙惠兒眼角一閃而過的那抹得意,他早就知道這個女人不簡單,知道她一直就站在旁邊等著看好戲。
只可惜,他不是過去的御天麒了。一個人的心性,在各種複雜環境的壓迫下,那是會慢慢地適應著改變的。
趙惠兒,恐怕這一次你似乎看輕了朕。
他不由地冷冷一笑。「母后說得真是好笑,天下人都知道鸞玉卿是寧王妃,本王做了帝君之位,她自然就是朕的皇后。至於趙惠兒,那是母后定的皇后,卻非是皇兒的。」
「你——你——」鸞太后氣得手指發抖。「你這是要違抗祖訓,違抗母后的意思?」
御天麒黑亮的子瞳漾開一道絢爛的光彩,他唇角含笑道:「當然不會。孩兒自然是遵照母后的意思。母后說趙惠兒是皇后,那麼她自然是皇后了。不過現在確實天色不早了,母后該累了,請回慈寧宮歇息吧。」
他轉身,拉下了飛龍池的開關,抱著方箐踏步進去。
「麒兒,你究竟想要幹什麼?」鸞太后震驚地盯著他,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她心中開始惶惶不安了。
「母后其實很清楚不是嗎?方箐雖非朕的皇后,但朕照樣可以救她。」御天麒冷冷地掃過趙惠兒、鸞太后、陸儀靜神色大變的臉。
「麒兒,難道你想要——你瘋了嗎你?」鸞太后不敢相信御天麒為了救方箐,他竟然要自己深受熾焰冰山雙重之苦。
「母后,回去歇息吧,你累了。」碰——石門落地,御天麒抱著方箐的身影消失在鸞太后的視線中。
鸞太后頹然地差點倒下了,幸好旁側的宮娥攙扶住。
「麒兒,他真的是瘋了,他真的是瘋了,他為了一個女人,怎麼可以那麼做?」熾焰冰山兩重之苦種植在他體內之後,每年三月三,他的身體就得忍受半是熾焰半是冰寒相撞之苦,那種痛苦,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他怎麼可以為了一個女人這麼做,怎麼可以這麼絕然地抗議她,叫她如何不心痛,如何不難受?
「母后,事情未必如你想像中的那樣,皇上大概是跟母后賭氣呢,他不會那麼做的。」趙惠兒寬慰著鸞太后,心中卻道。御天麒,如果你用這種方法救了方箐的話,那麼她的計劃就更成功了。你愛她越深,所得到的傷痛就越重,她暗暗爽快著。一道陰寒,飛過她的眉梢。
陸儀靜卻是整個人傻了一般,她癡立風中,呆呆地望著那關閉的石門。她知道,麒哥哥一定會救方箐的,他會救她的。
以女人的直覺來說,以她知曉的那溫柔的眼神來說,她知道,麒哥哥就算要年年遭受熾焰冰山兩重之苦一次,他也甘願救了方箐。
她早就知道的,就在那個時候,就在他眉眼柔情地凝注方箐的畫像時,她就不明白的。只是她不甘心,只是她不相信,一直認定麒哥哥心底最愛的那個人還是她,就算是曾經的愛,那也應該是屬於她的。
但是到如今,她才明白,他,從來就沒有屬於過她,沒有,從來都沒有。
她,好恨啊,好恨!
這個世上為何有了我陸儀靜,卻偏偏要多了一個你——方箐!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中,渾身發顫的怒火,直達她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