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香,綺羅香。
一種罕見的魅惑致命之香。中毒之人,跟睡去了一般,毫無知覺。七日之內,不解其體內的綺羅香,她便會沉睡不起,永遠地睡下去,嘴角還會帶著一抹詭異的淒美笑容。
夙漓溫潤的子眸,光色沉澱,他似癡呆了一般,簡直不敢相信塌上的人兒中了天下奇毒綺羅香。
夙燁冰藍色的眼眸中,飛流射發,光線散亂如麻,他拽緊拳頭,低下頭,玉指穿過他如緞光滑的濃密青絲,揪心的痛,從他的胸口蔓延開來,冰凍他體內所有流動的血液。
而後他倏然起身,紅了眼睛。
「你們統統都出去,出去!」他沙啞的嗓音,是撕裂的疼痛。
眾人第一次看見夙燁這麼瘋狂的神色,他們俱驚恐地退了下去,唯有夙漓他沒有離開。
「大哥,你也出去吧。」夙燁壓抑內心的狂潮道。
夙漓溫潤的子眸劃過一道驚色,而後他攔在方箐的塌前。「燁兒,你想幹什麼?」
夙燁冰藍色的眼眸氤氳起一道飛花流光,他手指輕輕一扯衣袍。「大哥知道的,我要替箐兒解了綺羅香之毒。」
夙漓一震,他愕然地盯著堅決的夙燁。
綺羅香之毒,女子若還是冰清玉潔之軀身,那麼只需要同樣潔身自好的童子之身,以陰陽調和之法,便可解了綺羅香的毒。但男女若一方並非童身,那麼,無論是中毒之人,還是解毒之人,必會當場斃命,灰飛煙滅。
就算燁兒是童子之身,箐兒下嫁寧王御天麒三年,儘管三年過得不如意,但怎麼可能他們之間沒有夫妻之實呢。
夙燁這麼做,無疑是玉石俱焚的做法。
夙漓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做傻事,他這麼做,萬一解不了箐兒身上的綺羅香,還會讓箐兒粉身碎骨的。
「燁兒,你不能這麼做。」
「那麼大哥讓燁兒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就這樣一直地沉睡下去,你讓燁兒就這樣看著她死去嗎?」夙燁藍瞳內狂妄之色越發地濃烈,他快要發瘋了。
「但是你萬一救不了箐兒,那麼箐兒就會死的,她會灰飛煙滅的。」一向溫潤的夙漓忍不住朝夙燁吼道。
「那麼不救她,她也會死的,大哥。」夙燁痛苦地看著夙漓。
夙漓抓著夙燁的雙臂,他內心痛苦掙扎著,終於還是說出了口。「其實燁兒,要救箐兒還是有其他辦法的,那個辦法是最安全的,是可以保證箐兒毫髮無損。」
夙燁藍瞳大震,痛楚淹沒了他的眼眸。
「不——不——」他不要,不要!
「燁兒,你總不能看著箐兒死啊。」夙漓眼眶紅了起來。
「大哥,她若醒來,她會恨我的,一定會恨我的。」夙燁頹廢地癱軟在塌前。沒錯,大哥他說得沒有錯,還有另外一個人可以救她。
但是那個人,卻偏偏是御天麒。
那綺羅香之毒本來就是落月王朝一百年前的德賢皇后以示清白而配置的魅惑致命之香,也只有落月王朝帝王龍泉宮後飛龍池的熾焰冰山兩重之水才能化解此毒。
只是那熾焰冰山兩重之水,並非天下所有人都可以享用,只有身為落月王朝的皇后才可以,那也是當年為了敬重德賢皇后,御家先帝歷代相傳的祖宗禮法。
箐兒啊,你讓我現在怎麼辦?怎麼辦才好?難道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一直沉睡下去嗎?還是讓我狠心將你送到御天麒的身邊去呢?
他內心掙扎矛盾著,以箐兒的個性,她定然是寧死也不願意回到御天麒身邊去的,可是明明知道是這樣,他又怎麼可以眼睜睜地看著她在他面前死去,他做不到啊。
夙燁痛苦地握緊了雙拳,他痛恨老天為何如此殘忍,為何要給出這麼一個難題放在他的面前?
一直沉默不語的夙漓卻緩緩地開口了。「燁兒,讓大哥送箐兒去落月王朝吧。你知道的,這是保全箐兒最好的方法。」儘管夙漓心中也痛得不行,他也不願意讓箐兒到御天麒的身邊去啊。只是偏偏是他,偏偏是他擁有這天下唯一能解綺羅香奇毒的人。
夙燁他顫顫地伸出玉指,拂過她嬌嫩的臉頰。一滴晶瑩的淚珠,滑落他的臉頰,滴落在方箐的臉頰上。
箐兒,不要恨我,不要恨我,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在我的面前。他背轉身去,挺直了後背,壓抑道:「大哥,你送箐兒去吧。」他沒辦法做到,沒辦法將心愛的女人送到另外一個男人身邊去,那樣的場面,他不能保證他會不會後悔,會不會毫不顧忌箐兒的生命而將她帶回來。
夙漓了然夙燁的心情,他同樣內心痛苦不已,但是為了箐兒,他別無選擇。他想要箐兒活下去,希望她好好地活下去啊。
他沉痛地看著夙燁僵化挺直的蒼涼背影,眼眸水色浮動,他狠一狠心,輕柔地抱起了塌上沉睡的方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冰雨閣。
「大哥——」夙燁突然回頭叫了一聲,他依依不捨地看著夙漓懷中那素淡清雅的女子。
夙漓實在不忍心,但是時間不容許他再耽擱,他雙手一縮緊,跨步走了出去,將夙燁一個人孤寂地留在那裡獨自品嚐痛苦。
夙燁頹然地坐在地面上,他神情呆滯,一雙冰清的藍瞳內沒有焦點。他就那樣癡癡呆呆地靠在牆角里,揚起的一陣風,讓他驀然感覺渾身冰寒,冷得他牙齒打顫,從腳底散發的冰寒,傳遞到他的全身,冷得他血液凝結,整個人就跟掉進冰窟裡一樣,那樣冰冷,那樣刺骨。
而後冰冷的感覺似凍醒了他的思緒,他的視線裡,慢慢地有了光點,慢慢地開始清醒了。而在他瞬間清醒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沉默地抱著頭,手指穿過他的髮絲,緊緊的拽緊了。他的頭,慢慢地低下去,低下去,低到幾乎碰撞到冰冷的地面。
嘀嘀嘀——
熾熱的淚珠,滴滴拋落下來,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漾開一地的水暈。
他薄唇扭曲地咧開,微微張著,顫抖著,無聲的,卻是從心底發出了悶悶的抽泣聲,慢慢地,悶悶的無聲,轉換成了有聲。
是痛徹心扉的嘶吼,沙啞的,沉吟的,壓抑的,悲憤的,他終於支撐不住,驀然趴倒在地面,捲縮成一團,痛哭了起來。
嗚嗚嗚——
箐兒,箐兒,箐兒——他痛苦地喃喃呼喚著方箐的名字。
門外,站的是一對眼中已有淚光閃爍的夫妻,是夙明鏡跟上官依雲。上官依雲實在看不過去了,她想進去安慰夙燁,卻被夙明鏡拉住了。
「依雲,讓他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
「明鏡,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呢?怎麼好端端的會發生這麼事情呢?這下,好不容易走出心結的燁兒,他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啊?」上官依雲摀住唇角,她哭著撲倒在夙明鏡的懷抱中。「老天何其殘忍,為何要這麼對待我們燁兒,為何要這麼對待我們的孩子啊。如果真是我們做錯了什麼,那麼就衝著我們來吧,不要讓我的孩子們再受到傷害了。」
夙明鏡輕撫著她的髮絲,拍著她的後背,他只能以這種無聲的方式安慰著她。
※※※※※※※※※※※
落月王朝的龍泉宮內,金燦輝煌的龍位上。俊逸清傲的帝王,微微凝眉地閱覽著大臣們的奏章。
燭火搖曳,隨風飄動。
他似有些煩躁,扔下手中的奏章,抬手習慣性地揉了揉隱隱發痛的眉心。他張開深邃狂傲的黑玉子瞳,熠熠生輝。
起身,他負手而立,視線對上掛壁的一張畫像。
畫像上的人兒,清雅素淡,一雙淡眸氤氳縷縷溫情,眼角眉梢含帶三分英氣。嬌小的紅唇,似習慣地扯動一抹淡淡的弧度,冷冷的,似嘲笑世間的一切。
他抬手,手指輕輕地劃過她的眉眼,深沉睿智的眸中,緩緩地注入了一道癡迷的朦朧之色。
箐兒,紅楓山莊一別三個月了,不知道你在琉璃國過得好嗎?不知道你是不是還在恨著朕呢?
唉——
輕輕的歎息聲,從他優美的唇瓣中逸出。
隨侍他身側的太監小豆子,他匆匆地踏步進來,卻默默地站在一側,不敢驚動帝王觀畫凝思。
直到帝王轉身側目,淡淡地朝他開口。「小豆子,有事嗎?」
「回陛下,靜皇妃親自煮了八寶燕窩粥,現在門外等候。」小豆子回稟道。
帝王濃烈的雙眉,微微凝了凝,清冷的眼眸沉寂了一會兒,而後他擺擺手道:「告訴她,朕有公務在身,今晚不見任何人。」
「是,陛下,奴才這就去傳稟靜妃娘娘。」小豆子躬身,緩緩地退出了龍泉宮的御書房。御天麒再次走到畫像前,戀戀不捨地看了幾眼。
隨後,他輕歎一聲,落坐龍位之上,拿起剛才的奏章繼續看了起來。小豆子出去不一會兒,很快便回來了,此刻他面色有些慌張,神情不安。
「啟稟皇上,皇后娘娘來了。」他剛開口,御天麒不悅地冷飄了他一眼。「什麼人來了,朕都不見。」
「啟稟皇上,不是宮裡的那個皇后娘娘,是宮外的皇后娘娘來了。」小豆子手指一點御天麒身後掛壁的畫像。
「什麼?!」御天麒嘩然站了起來。
啪——
硃筆落在奏章上,亂了上面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