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如果你問子玉,你的那個不共戴天的仇人,你還恨他嗎?他一定會冷笑一聲,告訴你,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但如果你問他,你活在憎恨中,現在和以前有什麼不同呢?
他會笑的如沐春風。
「多了落兒。」
一個人是否真的會為別人改變呢?
清晨。子玉敲響了子落的房門。可惜,始終沒人回應。
皺皺眉,直覺不對。子玉推門而入。房內整潔的像是沒有人居住過。平整地床鋪沒有一絲的褶皺。桌上的茶杯穩穩地扣在桌上。壺中的茶已經涼透了。
沒有人。子落並沒有在房間裡。
轉了一圈之後,子玉才發覺。原來落兒從不曾有過什麼行囊。印象中,似乎子落自進入他視線的時候,便是孤身一人,沒有任何多餘飾物,更別說是行囊。
所以現下,他根本就不清楚,子落究竟是出門去了街上,還是已經走了。
可是,心裡總是有個聲音在小聲地說著,她不見了。
自從與她一行開始,子玉便撤掉了她周圍的暗衛。可如今,卻是真真的懊惱起來。
有風破窗而來。
風?窗?
子玉猛然醒悟。幾步踱到窗前。這扇木窗,子落從來都是不會開啟的。可如今……望著窗門大開地場景,子玉心中漸漸有了主意。
他知道,子落走了。
在昨天夜裡,在沒有驚動他的情況下,翻過折扇木窗,獨自走了。
可是,她能去哪裡呢?而且,她究竟去哪裡才會這樣著急,不道別,甚至連筆墨也不曾留下呢?
「難道……」心中隱隱不安著。千萬不要是這樣。子玉皺著眉,奪門而出。
落兒,不要是我想的這樣。若是這樣,你就太傻了。
召集人馬,四處尋找子落的消息。
而與此同時。子落正快馬加鞭,一路向南。那個異地的國度。那裡,有子玉恨之入骨的仇家。
馬蹄踏碎煙波黯。
飛揚而起地塵土,翻滾著,最終重新落下。
在她還是冰蓮的時候起,她便沒有去留意江湖傳言地習慣。今時,更是如此。雖路過茶樓客棧時,偶是聽到一些低聲細語地談論,卻也從未留心。
所以,當風無痕策馬揚鞭,率領一行影盟地殺手,橫空出現在她的面前,攔住她的去路時。子落倒是微微驚訝了一下。卻也馬上被了然釋懷。
憑著風無痕現在的實力,在江湖中尋找一個小小的她,又有何難呢?
子落無心糾纏,平靜地開口。「讓開。」
而幾乎是同時,風無痕溫柔地聲音中包含不容拒絕地強勢。「跟我回去。」
「回去?」子落考量的低吟著這兩個字。目光沉寂。「回哪裡去?影盟麼?」
風無痕態度不卑不亢。「我去了神醫谷。」答非所問。「見到了他。沒想到,他還活著。」
然後,風無痕猛然拋出一件東西。子落看著那沉重地血衣被拋向空中,然後沉沉的落在地上。濺起的黃土,幾乎快要把她的眼睛滲痛。
「你殺了他麼。」聲音低沉著。子落的表情在夕陽中看不真切。仿若整個人都被埋在暗影裡。但週身卻透著悲涼。
「你很瞭解我的,不是麼?」風無痕瞇著眼睛反問她。「在我劍下沒有喪命的人,當我再見之日,我會怎麼做呢?你難道不瞭解麼?」
「所以你殺了他。」子落不再去問。那個答案,她已經瞭然於胸。不再問,因為沒有再問的必要。
隨風。不,那個名為清風的男子,如今真的不在這世上了。
曾幾何時,午夜夢迴處,依稀可以夢到他溫潤的模樣。
他在陽光下,在微風中,略帶著苦澀的笑容,輕聲說著。
「月華收,雲淡霜天曙。西征客,此時情苦。翠娥執手送臨歧,軋軋開朱戶。千嬌面,盈盈佇立,無言有淚,斷腸爭忍回顧?」
「一葉蘭舟,便恁急槳凌波去。貪行色,豈知離緒。萬般方寸,但飲恨,脈脈同誰語。更回首,重城不見,寒江天外,隱隱兩三煙樹。」
陽光照在頭髮上,曬得頭頂暖暖的。微風會吹破他的凌亂的語調,吹落他低吟地歎息。
那個男子,總會用無盡心疼的目光凝視著,輕聲問著。「冰蓮,究竟為什麼?」
有什麼為什麼呢?不過是命運罷了。
殺人的命運。被殺的命運。終究還是逃不過的啊。
回憶和現實重疊。風無痕狂怒的臉和記憶中的怒吼疊加在一起。
他厲聲質問著。「為什麼?死去醒來,你還是愛著他!你就這麼恨我麼?我要怎麼做,你才能再回到我身邊!」
子落從剛剛起,就一直不語。她想笑,又想歎息。
風無痕。你還是不懂。我不愛他。更不恨你。只是,一切都已經回不到從前。為什麼你不能放棄呢?
「人生七苦。」子落靜默了片刻後,淡然地開口。「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斜陽下。所有影盟的人都清楚的聽到。子落帶著一絲落寞地聲音問著。
「風無痕,你是哪一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