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君採擷 第4卷 江湖 第六十九章   過去
    金縷翠鈿浮動,妝罷小窗圓夢。日高時,春已老,人來到。滿地落花慵掃。無語倚屏風,泣殘紅。

    馬上見時如夢,認得臉波相送。柳堤長,無限意,夕陽裡。醉把金鞭欲墜。歸去想嬌嬈,暗魂銷。

    時光如梭。轉眼間,半月已過。

    當子玉對著窗外,長歎似的低吟出這首詞的時候。子落已經悄然而至。站在了他的身後。「嗯,是首好詞。」

    子玉被她的聲音一驚,連忙回身。與此同時,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已經準確無誤的架在了脖子上。對上子落戲謔的目光,子玉不由得笑笑,自發自覺的貼近了匕首,皮膚所觸及的地方感受到絲絲地涼意。「落兒。」目光如水。「你想殺了我麼?」

    子落挑挑眉。移開匕首,嘲諷著開口。「什麼時候你的警覺性這麼差了?連我進來你都不知。」黑色琉璃一樣的眸子波光宛轉著。「若剛剛真的是有人要殺你,現在你就沒那麼多問題可以問了。」

    子玉並不在意她的譏諷。笑吟吟地繼續湊近她,糾纏地問著。「生死由命。何必去在乎那麼多。可是,落兒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想殺了我麼?」

    子落心中一動。「你,想被我殺了麼?」

    子玉伸出手,用食指輕輕撫平她微微皺起的眉。「我不會死在其他人的手裡。」子玉對著她彎彎嘴角。「死在自己手中是孤獨的。死在你的手裡,才是幸福的。」

    子落微微一顫,抬起頭,看向他的眼睛。

    子玉坦然的和她對視。

    他的目光那樣澄澈。仿若剛剛所說的,是他心中最大的願望。而子落卻在那透明的目光中找到了隱忍的痛楚。那一瞬,子落就知道,他在說謊。無言的對視著。子落等著他再一次地詢問。

    「所以,落兒,你想殺了我麼?」他笑著。

    「如果這是你想的,我會。」也是同樣的微笑。

    一個笑的雲淡風輕,一個笑的波瀾不驚。

    子落清楚的知道,對於說謊的子玉,自己也說了謊。她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了求生的渴望,那麼強烈。同樣的,她也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心中的抗拒。

    「我會殺了你。但是,除我以外,你不能死在任何人的手裡。包括你自己。」

    然後,子落轉過身去,準備離開。

    子玉驀然愣住,然後臉上露出愉悅地表情。還有那麼一絲並不隱藏的小得意。「落兒。你愛上我了。」

    「嗯?」子落轉過身,疑惑的看他一眼。她從不是會逃避自己內心的人。可是,如今這種感覺,她卻是說不清晰。子玉總是讓她覺得溫暖,卻好像又不止溫暖。和他一起時的心情,從不像同風無痕或是清風一起時那樣……「我不知……我不知道什麼是愛。」子落如實的說著心中的感覺。

    子玉指了指窗外。「愛就像外面的微風和葉子那樣。」

    微風和葉子?

    「每當風一吹,葉子就會嘩啦啦的響動。愛就是像它們那樣。不必一定要時刻一起,但若一者有了響動,另一個也會立刻用自己的方式回應。」子玉繼續解釋著。「葉子終有一日要從枝頭墜落,化為塵土。可即使是那樣,落兒,你何曾見過風的消失?」

    「縱使是歸塵歸土。他們也在用自己方式愛著,守護著。」

    「這是全心的信任和依賴。」

    「這就是愛。」

    子落微蹙著眉,仔細的考慮著子玉的話。半晌之後,才疑惑似的得出結論。「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風?」

    子玉啞然失笑。「如果你非這樣理解也可以。雖然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樹葉來著。」上前一步,俯下身去,吻上子落的眼睛。

    一個乾淨的,輕柔的吻。像微風拂過臉頰時的感覺。子落覺得癢癢的,不由得眨眨眼睛。

    「討厭麼?」子玉稍稍拉開一些和她的距離,柔聲問著。

    子落想了想,搖搖頭。

    再一個吻落在臉頰上。「這樣呢?」

    繼續搖頭。

    然後,眉心,額頭,鼻樑,一一被柔軟而溫暖的雙唇拂過。每一次都會伴著一聲小心翼翼的詢問。而每一次的詢問都會得到相同的答案。子落皆是否定的搖頭。

    最終,子玉俯下身輕吻了子落的唇畔。淺淺的,溫柔的觸碰。像是在安撫一個熟睡的孩子,又怕驚醒睡夢中的她一般。

    「那,這樣呢?討厭麼?」

    子落看了他一會,還是開口。「不討厭。」

    然後,子玉一絲小得意的笑著。「落兒。我很高興你不排斥我。」伸出手,輕點下她的鼻尖,接著用一種輕佻的口吻說著。「不過,我決定今天就先進行到這裡。剩下的我們以後再繼續。」

    但是,看到子落眼中疑惑的神情,子玉嘿嘿乾笑兩聲,決定不再繼續胡扯這種沒有意義的玩笑。歎口氣。

    「落兒。師父就要回來了。」

    「嗯。」子落點點頭。「你早就說過了。」

    「嗯……」子玉難得的打艮。「我的意思是,師父他……明日就會到了。」

    「嗯。」子落用眼神詢問,那又如何?

    「……」

    沉默了許久。子玉終是沒有說什麼。直到最後,才有微不可尋的聲音在口中發出。「但願你見到他時,只是子落……」

    但願你只是子落。再也不要回到過去,再不要沉入那個痛苦的回憶裡……

    雖然子落很疑惑,但卻沒有問什麼。

    而在第二天的清晨,子落終是知道了子玉為何那樣說。

    但願你只是子落。只是子落。只是,子落。子,落。

    晨曦的太陽還顯露著橘色的溫暖。子落安靜的站在子玉的身旁,看著那人從馬車上走下。暖色的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他的笑,如春風般和煦,一如多年以前。

    子玉下意識的看看身旁的子落,卻發現子落的眼睛一瞬不眨的看著柳隨風。心下不由得一痛。果然……還是不行吧。師父一回來,一切都還是會像最初那樣吧……苦澀的笑笑,子玉完美的掩埋起自己的情緒。

    然後快步迎上去。「師父,一路辛苦了,若是徒兒不派人親自去接你老人家,恐怕,你現在還準備逍遙清閒吧?」

    一見面就是毫不留情的挖苦諷刺,柳隨風不由得暗自好笑。還真是子玉的作風呢,一點情面也不講,還有客人在呢。一面應對著自己愛徒的唇槍舌劍,一面暗地裡觀察著不遠處只安靜站著的女子。感覺……很熟悉。但隨風確定自己不曾見過她。便揚了揚眉。

    「子玉,為師不在,你膽大不少啊。竟然敢把谷外的人擅自帶回來。而且還是女子,這若傳入江湖,先不說你澤靈谷少谷主的顏面,你讓這位姑娘日後如何處世?」

    子玉冷笑一聲,反擊道。「師父,這就叫上樑不正下樑歪。膺陌可是說了,經你手醫治過的女子,不上萬人,也上千人了。我可是記得師父你把脈從不會用三支手指的。怎麼膺陌說,師父在外面向來是用三隻手指呢?該不會這出去一次,習慣都改了吧?」

    隨風只覺嘔得要死,怎麼自己當初就收了這麼個徒弟呢?這溫文儒雅的樣子,說起話來毫不留情的性格,究竟是像誰呢?隨風故作輕鬆的咳了兩聲。「好了,別說那些了,不給師父介紹介紹?這位姑娘是誰啊?」

    子玉不自覺的皺了下眉,隨即舒展。「這是我的皇妹,鳳國的十一公主。子落。」子玉特意添上了這個許久不用的稱呼。

    「哦?」隨風挑眉一笑。「原來這就是十一公主。如雷貫耳。聽聞鳳主昭告天下,十一公主病逝,卻不想是被你拐入谷裡了?」隨風笑的溫潤。「在下柳隨風,是子玉的師父,也是這澤靈谷的谷主。」

    子落低垂下頭,輕聲嘀咕了一句。只是聲音太輕,誰也沒有聽見她說的什麼。

    就在子玉眼中泛出黯淡的時候。子落的聲音清晰的傳來。

    她的面孔如此清晰,她的目光那樣平靜。她說。

    「春已老。人來到。」

    「叨擾多日,承蒙谷主關照,子落在此謝過了。」

    終是明白了為何子玉會那樣沉思著。為何子玉會低喃著那首詞。為何子玉會那樣欲言又止。

    讓過去過去。讓回憶回憶。

    既然清風已過,冰蓮已逝。那就讓子落塵埃,一切隨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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