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君採擷 真相 第三十四章   故事
    我問你,什麼東西比朝陽更燦爛,比記憶更殘酷,比黑夜更迷人,比情感更脆弱,又與時間同步?

    你不猜,我不說。等到謎底揭露的時刻,我們都將被捲入時間的漩渦。

    子落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和鳳後一起漫步在花園裡。

    她們始終有著隔閡。說不清,道不明。卻著實存在,而又無法跨越的鴻溝。

    「最近可是有何有趣的事?」蘇卿抬手將一縷發抿到耳後。子落眼尖的發現,她的唇角上揚著,是心情不錯麼?

    「聽說過幾天父皇要給幾個皇兄封王了。」子落想了想,冰涼的嗓音一字一頓的。

    蘇卿略微揚了揚眉。「這倒是件大事。封了王,便要出宮建府了。」

    「……」總是這樣。子落凝眉。同蘇卿說話,總是說了上句便不知如何進行下句。兩人之間總是沒有普通母女該有的默契。不禁讓子落有些莫名的惱火。

    蘇卿倒是不在意,沉默了片刻,又似心情很好的開了口。「落兒,你想不想聽故事?」

    「故事?」子落疑惑著她今天的一反常態。平日裡除了客套的噓寒問暖,多餘的一句話也不會說,怎麼今兒個倒想要說故事了?

    「是啊。我來說個故事給你聽。」蘇卿的眉目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似矛盾,又似惆悵。

    「江南有一位富商。他的正妻賢淑善良。可是成親三年卻不得子嗣。於是正妻便要那富商納妾。富商本是不願,但又不想讓妻子傷心,便收了府中的一名丫鬟做了小妾。不久,丫鬟便懷孕了。丫鬟做了妾,又有了身孕,本是應該受到寵愛,地位高昇的。可怎奈天意弄人,富商的正妻三年都不得子嗣,卻偏偏在此時有了身孕。富商高興萬分。其實富商從未想過納妾。他愛自己的妻子。如今妻子懷孕,他就更加的對她疼愛有加,從而徹底遺忘忽視了小妾。還有小妾腹中的孩子。」蘇卿的聲音依然溫和,卻又飄渺而遙遠。

    「也許是懷著孩子的女人,性子比較衝動。小妾竟拿了把剪刀,衝去正妻的房間,想要殺害富商的妻子還有那腹中的嬰兒。但是被及時趕來的富商阻止,小妾被鎖進了黑漆漆的小木屋。一日三餐有人送,可是卻整日被鎖在屋裡。」

    「直到她臨盆。她哭喊,她叫嚷。可是沒人理會她。因為那天富商的正妻也臨盆。富商的正妻走路的時候踉蹌了一下,造成了胎兒的早產。整個府中的丫鬟和家丁都在忙活著,從而徹底遺忘了小妾的存在。小妾是自己在木屋中,自己給自己接生下的胎兒。用那把她偷偷藏在身上的剪刀,自己剪開了臍帶。」

    「她沒有奶水。可是胎兒卻一直不停的哭。她去砸門,她哭嚎著喊著救命。可是沒有人理會她。因為富商的正妻生下胎兒後,血崩,死了。全府都沉浸在悲傷中。直到三天之後發了喪。才有人想起關在木屋裡的小妾,已經四五天沒有送飯了。」

    「你知道,小妾和她的孩子是怎麼熬過去這四五天的嗎?」蘇卿的嘴角微勾著,可那個笑容卻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小木屋裡沒有水,沒有食物。小妾看著自己的孩子餓得直哭,可是她沒有奶水。於是,她用那把剪刀,狠狠的扎進自己的手臂!把自己的血餵給她的孩子。」

    「她也沒有東西吃,又冷又餓,也沒有力氣,還要懷抱著孩子,不想讓小孩子凍著。她看到了生產完之後脫落的胎盤。你猜怎樣?她一口一口的把那個東西吞下。她流著淚,她恨著。她告訴自己要活著,要和女兒一起活著。活著去把外面那些人全部殺死!」

    蘇卿似乎有些激動,但又慢慢的放鬆下來。「五天之後,她抱著女兒出來了。身上狼狽不堪,手臂上被扎的慘不忍睹,骯髒的衣服上,自己的臉上還有懷中孩子的臉上,全都是已經乾涸的血漬。進去小木屋打掃的丫鬟和家丁都吐了。落兒,你猜他們看到了什麼?」

    蘇卿輕笑出聲。「他們啊,看到地上血淋淋的一片,還有三隻被剪掉的老鼠頭,和剝下的老鼠皮。地上還扔著一把滿是血的剪刀。小妾和她的孩子活著走出那間屋子。」

    「正妻死了,富商也因心疾病了。大夫沒有法子醫治,說是心病。便有人說要富商沖喜。可富商執意不肯。後來好容易被人說動了,卻也執意要過三年,代子守孝之後。就這樣挨了三年。小妾成了正室。這事辦的並不張揚。沒有大操大辦。小妾也並未說什麼,可是她心裡早就盤算好了。」

    「又過了兩年,富商還是沒有挨過去,病死了。小妾當天辭退了府中所有的丫鬟和家丁。那些全部知道她曾是小妾的人。又招了新的家丁和丫鬟。小妾將正妻的女兒放在側室的房裡養著。那時兩個女孩都已經五歲了。五歲的孩子剛剛懂事,正妻的女兒每一天都被告知自己是側室所生,地位寒微。」

    「小妾是個精明的女人。她把富商留下的產業越做越大。成了江南真正富甲一方的富商。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兩個女孩也慢慢長大,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正室的女兒生來文靜,賢淑,像她的母親一樣。更讓人驚奇的,府中並無人教她,可她卻無師自通學會美輪美奐的舞技。或許就是因為她如此耀眼的緣故,使得小妾心中怨恨更深。將正妻的女兒送入宮中,成了三千佳麗中的一個。而一年後,她又用自己所有的財富,將自己的女兒送入宮中,成了後宮之主的王后。臨行前,小妾告訴女兒,仇恨還沒有結束。她要女兒永遠記住,她出生時吃的並不是奶,而是娘親的鮮血。所有的恨,要在蘇家人的身上討回。而她自己,也在女兒入宮的那一天,點燃了家中所有的房子,自盡了。」

    蘇卿笑了笑,望向子落。「落兒,你應是猜出我說的是誰了吧。我就是小妾的女兒,蘇卿。我的姐姐……我的姐姐……我看著她在宮中鬱鬱寡歡,我看著她從不受君主的寵愛,我看著她在沒有人氣的宮殿中含恨而去,我看著她的女兒在那個荒園中活活餓死。所有的恨要在蘇家人身上討回。可母親竟然遺忘,我也是蘇家人中的一個。報應啊,全是報應。我自小受母親的影響活在仇恨中。直到現在,終於也會徹夜不眠。閉上眼睛,蘇伊姐姐的鬼魂便會來喊冤。真的全是報應……」蘇卿的表情異常的痛苦,卻又滿是悔恨和矛盾。

    子落真的被震驚。前世的母妃和今生的母后……竟是姐妹!而其中,竟然有這麼多的糾結和複雜!可是她除了相信便是接受,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聲音有些乾澀。「為何告訴我這些。」

    蘇卿笑著,可是那個笑容,卻像哭泣一樣,讓人不忍去看。「因為我要做另一件讓自己後悔的事情。這些事,我不想悶在心裡。要說出來,也只能說給你聽。」

    子落看著她,頭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竟一直看不懂這個女子。看似風光無限,掌管後宮,高高在上。可是心裡有多少淒涼和無奈。

    「你走吧,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蘇卿不再看子落。她要說的已經說完了。現在,她只想一個人呆一會。

    「子落告退。」再不看她一眼,子落轉身走開。並非不想同情。並非不懂她的悲慼。可是……沒看到她就不得不想起前世的母妃。無法不將她們相比較。而心中的天平則會毫不猶豫的傾向前世的母妃。那個哀戚的女子陪伴自己走過的歲月,並非這一個故事便可以抹去的。

    蘇卿長歎一口氣,仿若一下子虛弱許多。「蘇伊姐姐,你不要怪我。你等著我……卿兒就快來親自向你賠罪了……」

    我問你,什麼東西比朝陽更燦爛,比記憶更殘酷,比黑夜更迷人,比情感更脆弱,又與時間同步?

    你不問,我不說。可是有個聲音卻清晰的響起了。

    那個比朝陽更燦爛,比記憶更殘酷,比黑夜更迷人,比情感更脆弱,又與時間同步的東西——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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