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頭那項工程,他費盡了心思,卻最終被孟謹誠給奪下了。開工之日,孟謹誠還特地找了一家旅行社,組織了一次廣州汕頭週末游,到莊毅的盛事大廈前宣傳,說是對盛世和風集團的員工免費,算是替莊老闆向員工發福利。莊毅當時在大廈裡看著旅行社掛在自家門口的宣傳橫幅,只覺得殺了孟謹誠的心都有了。其實,也不能怪人家孟謹誠,他們兩個人這樣的你來我往很久了,當初孟謹誠眼疾之時,他也是僱用了一群瞎子在孟謹誠的公寓外半夜大奏《二泉映月》。就是這樣,莊毅都覺得不夠本兒,他跟順子說,不信你看,等將來孟謹誠這小子辦喪事的時候,老子一定要辦喜事,大喜事!
有時候,順子看著這兩個死對頭如此折騰,都覺得煩躁。知道的人會覺得這兩個人是死對頭在相互拆台,不知道的還以為兩個大男人這是有不可告人的好感,在隔空互送秋波呢。
雖然孟謹誠提起汕頭一事讓莊毅面上無光,他心裡既然已料定這個男人今天打來電話是有求於自己,便也不去計較了。他單刀直入地問,你給我電話有什麼事嗎?
孟謹誠愣了愣,說,想跟你打聽一個人……他的話剛說到這裡,沒來得及問及「許暖」這個名字,莊毅就直接掛斷了,只留下一句,紐斯塔這裡出了點事,回頭給你電話。
電話裡的忙音讓孟謹誠愣了很久。
莊毅收起電話,轉臉對趙趙笑,說,今晚,讓駐唱的女歌手,給我唱《人面桃花》這歌,一直唱!
趙趙滿臉問號,說,人面桃花?鄧麗君的那首嗎?這歌可夠老的了。
莊毅點頭,說,對。鄧麗君的《人面桃花》。
半晌,趙趙問,你確定孟謹誠今晚會跑到紐斯塔找你,為了許暖?
莊毅笑笑,說,我賭他會。如果這都做不到的話,許暖就不值得我費這麼多心思,壓這麼大籌碼。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是對人常帶三分笑,
桃花也盈盈含笑舞春風。
烽火忽然連天起,
無端驚破鴛鴦夢。
一霎時流亡載道廬舍空,
不見了賣酒人家舊芳容。
一處一處問行蹤,
指望著劫後重相逢。
誰知道人面飄泊何處去,
只有那桃花依舊笑春風。
夜總會裡,駐唱的女歌手衣著很清涼,一直在低低地唱著這首歌,聲音低婉,語調悲傷。
趙趙聽得都有些悲切,無心跟那些客人們談笑。
莊毅陷在沙發裡,面無表情。
剛才順子從醫院裡打來電話,說許蝶自從幾個月前去了一次電視塔,這段日子就開始發燒……他還沒說完話,電話就被趙小熊搶去摔碎了。
莊毅隱隱有些心焦,打回電話給順子身邊的人,要他們好生照顧許蝶。
華燈初上,孟謹誠剛踏入紐斯塔,就聽到了這首哀婉纏綿的《人面桃花》,那些婉麗的歌詞讓他的心臟彷彿被擊中了一般。那一刻,他想起了今天去尋找許暖的經歷,確切地說是阮阮,這麼多年,她就是那不知道漂泊到何處的人面,空留下滿城桃花。
想到這裡,孟謹誠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莊毅迎上來的時候,孟謹誠正在發呆。歌詞中的那一句「烽火忽然連天氣,無端驚破鴛鴦夢」讓他想起了圓房的那個晚上,他用斧頭為阮阮劈開了逃往自由之門的那一幕。
遺憾的是,阮阮最終沒有幸福。
莊毅看到孟謹誠,故作很驚訝,說,這到底是我哪輩子修來的福分啊,讓孟老闆你能大駕光臨。
孟謹誠笑笑,說,電話裡,你有事情,我只能冒昧造訪了。
莊毅拍拍手,眉毛輕佻,說,這算什麼冒昧啊,孟老闆君子如玉,你一來,我們這裡的小姐們個個都精神呢,比嗑藥還管用。
兩人說笑了一番,落座。
那天晚上,孟謹誠一直在喝悶酒,這首《人面桃花》唱得他沉入了某種悲傷的情緒裡,難以自拔。每每他要開口問及許暖,莊毅都用不同的話題堵住他的話。這讓他不禁暗自思忖,是不是莊毅已經知曉了他此行的目的,而許暖又果然是莊毅的心頭好?如果自己唐突開口,會不會顯得太不可理喻,就好像自己此行是專門來給莊毅來送綠帽一樣。
突然,莊毅歎息了一聲。
孟謹誠奇怪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突然想唱哪一齣戲。他笑了笑,問道,莊兄今晚好像興致不高啊?
莊毅說,聽著這首歌,覺得怪傷感的。
孟謹誠笑笑,說,是怪傷感的。
莊毅笑了笑,說,來,你今天就陪我喝兩杯悶酒吧。雖然咱倆這些年爭來爭去的,不過,最大的敵手又何嘗不是最大的知己呢?這孤單傷心事,也只有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孟謹誠心想,知己?你可真是抬舉我了。不過他又想,這世間誰還沒有個傷心事呢?自己在外人眼裡不是也強大異常嗎?到底想起阮阮還是忍不住悲涼。大概是莊毅勾起他的痛處,於是,他也就相信了莊毅的話,笑笑,你不會真的是借酒澆愁吧?
莊毅笑,說,算是吧。
孟謹誠說,怪不得這裡一直放這種悲傷的調子,原來是莊兄你有傷心事啊。
莊毅也承認,煞有其事地說,我十九歲那年,被人追殺,遇到了一個叫馬小袖的姑娘,她救了我,我愛上了她,她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我以為她會一直等著我回去,可是昨天我才知道,她已經結婚了,唉,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來!孟兄,咱們喝酒,喝酒!
馬路在旁邊聽得內心那叫一個糾結啊,明明是我救的你!再說,你什麼時候和我姐姐戀愛過啊?
孟謹誠就笑,試探著說,我還以為,那日宴會你帶去的許暖小姐,才是你的心頭好呢。說完,他緊緊地盯著莊毅,等待著他給的答案。
莊毅聽出了孟謹誠的意圖,他笑了笑,說,許暖啊——說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的聲音故意拉得有些長,很明顯是想讓孟謹誠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