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個字,是唯一你能還清我的——
這一睡,就是三個時辰,等到湛雲落甦醒的時候,若惜已經在旁邊捧著給太醫院開的補血的藥膳在旁邊焦灼地等著了。
「為什麼?」話一出口,若惜彷彿心尖都跟著發寒。
方纔她醒過來,看到湛雲落直挺挺躺在自己身邊,滿臉冷汗,幾無血色,心,彷彿震駭的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
他,死了?
她嚇得一下子從榻上坐起來,那一瞬間,彷彿一切思維都停止了,她竟然半分動彈不得,就那麼呆呆地坐在那裡,滿眼、滿腦子都是湛雲落的影子,湛雲落的聲音。心裡的恐懼像個不斷增大的黑洞漸漸將她淹沒。
直到,腦海中湛雲落壞壞的笑容沒有預料的突然出現,彷彿往日笑她又被他耍了,她才如夢初醒般,去探他的鼻息,感受到不強卻淺淺的呼吸,竟一下子笑出了眼淚。
原來,她竟然是如此害怕他的死亡!
可是,看到他手腕上赫然和上次在溫泉一樣,出現一道又長又深、新鮮觸目的傷口時,她的心再次提了起來。他的臉色也和上次相同,是一種一看就是失血過多幾乎白得透明的蒼白,而她,身體的感覺卻是比睡著之前舒暢通泰。
她再傻,也猜到了什麼。
湛雲落嘴唇上因為失血過多,起了一小層白白的糙皮,想要說話,似乎嗓子裡又燥又熱,冒火一樣。
他重重地靠在軟枕上,抿唇一笑,又是那種賴賴的感覺,聲音嘶啞地道:「我口渴。」
若惜眼圈一紅,轉身倒了杯水,喂到唇邊,他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又喝完了藥膳,這才恢復了些氣力。
「沒那麼誇張,又不是要生要死的,損失了點血,幾日就補回來了,誰讓你得了這麼個氣血不足的症呢?」
湛雲落一直以為若惜並不知道她自己中了毒,所以,也不打算告訴她真相,免得她去擔憂,而若惜也並不知道湛雲落已經從顧惜朝口中知道了自己中毒的事兒。
兩個人,都各自為了不讓對方擔心,瞞著一個其實兩個人都已經知道的事實。
「你明知是氣血不足,讓御醫開了補血的方子也就足夠了,怎麼還需要用你的血……」
「哪個法子能讓你好得快些,自然就用哪個法子。你自己瞧瞧,你的白髮是不是已經又變黑了?吃那些蠢太醫的藥,怎及得我的血來的效果好。」湛雲落蒼白的臉上露出幾分得意的笑容,他一雙眼睛閃動著熠熠的神采,竟是那般驕傲。
若惜一愣,趕緊拿來銅鏡,一看果然兩根白髮已然不見,滿頭青絲如雲,頓時驚喜過望。
轉眸看見湛雲落雙眼中的神彩,不由芳心一顫,臉上飛上一朵俏雲,她剛想說聲謝謝,旋即想到師傅高子墨的話,心裡竟頓時黯淡,生出幾分酸楚。
這份酸楚,一下子彷彿冬日的冰凌掉到脖子裡,激靈靈讓她一怔!
難道說……
她心底竟是不願嫁給顧惜朝的嗎?
不然,為何,方纔她會為了湛雲落那抹倏然而亮的神采怦然心動,又為何突然會為了師父的說法萌生神傷。
回想當日,她將自己中毒之事一點沒有隱瞞地告訴顧惜朝,那是否是因為她一直將顧惜朝當做是朋友,是知己,所以為了一份信任而無所保留,而對湛雲落,她當他是……所以,怕他心傷才一直不曾將真相如實相告?
一瞬間,腦海中無數種聲音如翻騰的江海齊齊湧進她的大腦,若惜幾乎無法分辨那許許多多的聲音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只聽,一會兒腦海中有個聲音對她說:嫁給顧惜朝,你欠他那麼多!
一會兒又有個聲音對她說:嫁給湛雲落,因為你喜歡他!
翻騰的思緒,震撼了她全部的神經!
「想什麼呢?臉上表情如此豐富?」湛雲落雖然是倚在枕上,可是一絲不落的將若惜臉上浮現的情緒變化看了個真切,似,有些憂傷,有些不忍,她又陷入了她的世界麼。
似乎,這個丫頭從來就沒有一刻停止過思考,她笑也好,冷淡也罷,從來沒有一刻眼睛裡不盛滿了一種敏感的、比她的年齡還要成熟的冷靜。
這樣的她,讓他心疼,讓他憐惜,為什麼她就不肯放下一切,輕輕鬆鬆地活著呢?
要知道,她不過才十七,是一個女人最好的年華,應該是盡情享受春光、快樂幸福生活的時候,而不是像現在,滿腦子都是在為別人考慮。
「沒什麼。以後,別再用你的血了,我不會再接受了。」方纔的驚喜,已經變成細微的痛,倘使她真的要以他的血,醫自己的毒,那麼……她放棄。
「那你再和我拜一次洞房花燭,嫁給我,我就放過了。不然,你就是跑到天邊,也別想避開我!」湛雲落疲憊的聲音裡,有絲絲的痞氣,然,那萬般的柔情卻又絲毫沒有遮掩。
他溫柔地道:「原本為你,是不應圖報的,只是,我……」
他目中似輕輕燃起了一點兒火焰,若惜瞧得一愣。
一抹笑容從湛雲落嘴邊飄起,掙扎著從榻上站起來,抬手將若惜的纖手包覆在自己的掌心,喃喃道:「若惜,我又怎麼控制的了自己呢?」
他的聲音沉沉的,如海底的暖流縈繞著她的心房,若惜覺得頭有點兒重,思維如煮開的糨糊,慢慢地變黏稠,慢慢地轉不動。瞬間,一個輕柔的吻如羽毛般撫過她的唇,帶著一點兒涼意,微微地癢。
若惜睜大了眼看著他,看著他雙眸中自己的影子如水波蕩漾。
「我要等到你說愛我的那一天。倘使,有一天我所做的一切讓你感激,想要有所回報,那麼那三個字,是唯一你能還清我的。知道麼?」
帶著蠱惑的聲音,伴隨著他涼涼的體溫,他的唇剛要印上她的,師父的話又再次縈繞在她耳邊,嫁給顧惜朝才能保住顧惜朝的左臂,否則,顧惜朝一輩子就只能是個沒有左臂的殘廢了。
猛然清醒,推開他,若惜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