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如高聳的櫟樹,高可參天,成為一代聖君——
顧惜朝輕輕皺眉,使勁從她滑膩有汗的掌心中抽出自己修長的手,神情有些傷憾地道:「到了現在,你還想著要去害人嗎?我以為你會覺悟……」
彷彿沒想到顧惜朝會這麼說,皇后一怔後,倒退了一大步,纖長的指甲指著他的鼻樑,厲聲道:「顧惜朝,你不是來救本宮出去的?」
「我有說過是來救你的麼?這次,我和你並沒有什麼交易。」
想著上次,她命禁衛軍連同自己一併射殺時,心還是涼了下。
已經是第二次被她無情地殺戮了,她給了他的命,卻兩次要奪回去。
那瞬間,他不是不心涼。
她親生的孩兒,她就這麼毫無猶豫地想著挫骨揚灰嗎?
「既然不是來救我,你來做什麼,你滾,給我滾——本宮不需要你在這兒慈悲,給我滾,滾——」
唯一的一線生機破滅,皇后重重跌坐在地,眼淚從眼角瘋狂地流下來,眼神卻空洞絕望,「本宮……本宮……這一生,凡事積極謀取,竟……竟沒想到會被一個賤人的孽種……」
「我縱然變鬼也絕不放過他,我要詛咒他不得好死,我要詛咒他下地獄!」哭聲、肆狂的叫罵聲交織在一起,凌厲恐怖地在陰暗的天牢中迴響,淒厲的聲音宛似從地獄傳來,聞之心顫。
顧惜朝就那樣看著她,一動也不動,一個姿勢保持了很久,直到她哭喊的累了,倦了,這才淡淡地說:「不用你催我,我會走,不過是三日後,這三日,我會一直陪伴著你。」
「本宮不需要你的憐惜!本宮這一生只往前看,絕不回頭。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本宮永不後悔。」
「是麼,你就從未有過後悔的事?」顧惜朝搖頭,「你真的是一個狠心的人,權力在你心裡就那麼重要麼?」
「顧惜朝,你少在這裡譏諷本宮,你當你是什麼人可以在這裡教訓本宮!你給我滾!滾出去——」
「我說了,三日後我就會離開京城回江南。這三日,我卻不會離開你,守護完你最後的生命……」
「你憑什麼?你想著看本宮的笑話?」
「看你笑話我就不會來了,你問我是什麼人,你自己看不出麼?」
顧惜朝淡淡地笑著,眉眼間亦有種淡淡的憂傷,這怕是他第一次有了哀傷的情緒,一種壓抑在心底多年一朝爆發的哀傷。
「你……你……」皇后驚疑地看著,夜闖皇宮那晚心頭倏然閃過的疑惑再次浮現於眼前,她冰涼的手倏地抹上他的額頭,眉心木樨花蕊處,赫然有清晰的隆起。
「你的胳膊——」皇后尖叫,再次瘋了一般地褪去他手臂上的衣服,臂彎處儼然是一塊未褪卻的胎青。
天旋地轉,焦火焚心!
那足以將她的心臟勒得死死的印記,讓她捂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有眼淚洶湧如決了堤的江水連綿而下!
她的兒子,她的兒子竟然還活著!
上天到底是給了她生的絕望,還是給了她死的勇氣,親手被她溺在冰涼河水中的嬰兒竟然如今已成了華貴絕塵的少年,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他竟然能……
「懷疑我為什麼會有聽力,又會說話嗎?」
皇后流著淚,緊緊握著顧惜朝的手,再也不鬆開,喉嚨像是被什麼塞住了一樣,只能發出骨頭摩擦般咯咯的壓抑聲音。
「十聾九啞!我的聽力根本就沒有恢復。之所以這麼多年來,能夠可以和常人一樣,自如地交流,是因為我用的不是耳朵,而是感覺,是劉姑姑一點一點教我用感覺去『聽』聲音,是劉姑姑教我聲音原來可以在空氣中造成某種不同的顫動,這些許的顫動,是我感覺聲音的方式。」
「對不起,櫟兒,是母后害了你!」
多年的思念噬心,終於在這一刻化為一聲對不起,每逢深夜,她也有扼殺親生骨肉的折磨,她也有扼殺親生骨肉的悚慄。
那張帶著純笑的嬰兒臉,最後然後倏然變成驚懼難以置信一點一點沉入水中的樣子,她永遠都忘不了!
「原來我叫櫟兒,這就是你給我取的名字嗎?」
「是,母后……希望你如高聳的櫟樹,高可參天,成為一代聖君。這個名字,只有母后的櫟兒才配!」
「可惜,沒想到你的櫟兒出生既為聾兒?」
「櫟兒,是母后的錯,都是母后的錯!」皇后抓起顧惜朝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像是一生一世再也不願放下,哭著叫喊。
「母后若不是走到了絕路,又怎會親手……」
彷彿怕顧惜朝不信她,她緊緊抓著他的手急速地說:「母后並非從一開始就這般殘忍,母后也年輕過,母后也純真過。母后從十四歲入宮,嫁與你父皇,是連心都給了他。那時,他對母后說,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以為這一輩子他都只會愛我一個,可是,一年一度的秀女入宮,一年一度的封妃賞賜,他漸漸離我越來越遠……」
「身為帝后,你又怎麼可以將專愛放在心上?」
顧惜朝歎息著,指尖動了動,一入宮門深似海,縱然是心思狠戾,狠毒如眼前的皇后——他的生身之母,竟然也會在年少時,期許過一分至真至純的愛情。
可是,帝王之愛,怎能當真,繁逝過後,不過是空餘一夢。
「現在母后當然明白,可那時又何曾看透,一個十四歲的少女能懂什麼,唯有用一顆完完整整的心對他,他卻……」
皇后的眸華從溫暖轉涼,「自雪妃入宮後,他竟對她一身天然而有的體香著了迷,夜夜宿在鳳華宮,要知道,本宮那時貴為皇后,寢宮卻擔不得一個鳳字,她入宮不過半年,就直接從才人進位為妃,佔了那個代表尊貴的鳳字。」
「就是在此時,你對她生恨了,所以才……——
其實皇后也蠻可憐,之前蝶一直強調她的陰暗面,可是,蝶實在不忍心,每個人犯錯總會有理由吧,宮斗這種事兒,真有夠蝶廢腦細胞的,唉 蝶好善良的說,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