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恭迎皇上。」
蘇君無剛剛從楊秀庭那裡回來,因為楊秀庭始終不能清醒,她看起來鬱鬱寡歡、沒精打采的。
「朕幾天不來看你,你又有了心事了?」
端木風夜扶起她,如水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似乎要看出些什麼來。
「沒有啦,皇上,臣妾就是……心裡有些不好受。」
她能好受得起來才怪,偏偏又不懂得掩飾自己的心事,更不能對別人說,只好自己憋著了。
「丫頭,如果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朕,朕一定會幫你。」
朕應該時常問問你,還記不記得答應過朕什麼。
「沒有!」
人家話音都還沒落下,蘇君無立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她才不要他幫忙呢,以前都不需要,更不用說現在了。
「真的沒有?」
丫頭,別讓朕失望,別背叛朕,這是最後的機會!
端木風夜臉色有些發白,負在背後的雙手因用力而指節發白,指甲更是掐入了掌心,生疼生疼的。
「沒有啦,皇上,臣妾得皇上這麼寵愛,後宮妃子都快恨不得把臣妾給大卸八塊啦,皇上已經給了臣妾這麼多,臣妾很滿足了!」
這話倒是真的,無論她有沒有開口,端木風夜賜給她的都已經夠多,她也沒必要再要求什麼。
「這是你的真心話?你,真的沒有什麼事瞞著朕?」
你該知道,有些事情根本瞞不了長久的,如果你現在說實話,朕一定寬恕你!
可惜,蘇君無不會知道端木風夜在想什麼,她唯一清楚的,就是絕對不能讓他知道楊秀庭的事。
「當然沒有啦,皇上,你都常常說嘛,臣妾好笨的,能瞞過皇上什麼?」
入宮這麼久了,別的沒學會,學會耍心機,使手段了。
她笨是笨了點,但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人,撒個把謊根本算不了什麼。
「好,朕相信你。」
好吧,丫頭,朕無話可說了,到時候別怪朕沒給過你機會!
端木風夜清清冷冷一笑,絕然而去。
他早該想到的,除了風荷,這世上沒人跟他是一條心。
事實上就連風荷也從來沒有給過她任何承諾,她唯一為他做的,就是為他死而已。
丫頭,你知道嗎,朕有多失望!
「怪事,皇上今天是怎麼了,突然問起這個?」
蘇君無平白打個冷顫,如果她沒看錯,剛剛端木風夜看她最後那一眼,是充滿恨意的。
看來,皇宮真的不能待了,一定要盡快讓秀庭醒過來,跟他一起離開這裡!
今晚的皇宮出奇地靜,靜得人心慌。
太極殿上的端木風夜和嘉元宮的蘇君無都是徹夜不眠,想著各自的心事。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盡頭。
漫漫長夜,似乎長得怎麼都看不到頭……
「君無,你又來看秀庭?我說你是不是太心急了,最近可是每天都來,他沒那麼快清醒的。」
范少傑涼涼地在一邊說著話,不關痛癢的。
「我知道,少傑,辛苦你了,你進去歇著吧,我來照顧他。」
范少傑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什麼,到底還是沒有說,轉身進了屋。
「秀庭,你認得我了嗎?」
楊秀庭不會認得她的,看他迷離空洞的眼神就知道,他根本不知身處何地,更不知今夕何夕。
上天對他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你還是不認得我,是嗎?秀庭,你知道嗎,我心裡有多難過,你到底什麼時候能醒過來,你告訴我,告訴我啊!」
她願意等,她也不在乎要再等多少時候。
可是,能告訴她一個期限嗎,她要再等多久,十年,二十年,還是五十年?
沒有人回答,楊秀庭呆呆坐在椅中,雙手無意識地放在膝上,連睫毛都不曾動一下。
晨起的陽光灑在他週身,令他絕美的臉龐籠罩在一圈光暈之中,恍然若夢。
「秀庭,你還記得嗎,我們小的時候,常常和他們一起溜出去玩,那次我們兩個跑進深山就迷了路,天黑了以後,我嚇得哇哇大哭,你抱著我,不停地安慰我,還親我的、我的臉,叫我別怕,一定會有人來找我們的,你還記得嗎?」
也許多多跟他提起從前的事,會對他有幫助吧?
這是蘇君無這兩天才琢磨過來的事兒,不知道會不會有用。
不過,一想起這件事,她一下紅了臉,儘管那時候他們倆只有七八歲,根本不知道男女之別,但---
「秀庭,你記得嗎,那次的事?你對我說,君無,別怕,我一定會保護你的,你還說,你親了我,我就是你的新娘子,你一定會對我負責任的,你記得嗎?」
原來他們兩個老早就私訂終身了,難怪她非他不嫁。
「哦……」
楊秀庭無意識地應了一聲,也許他是記得的吧,也聽得明白蘇君無在說什麼,卻還是控制不了自己,說不出想要說的話。
還有比這更折磨人的事兒嗎?
「你記得的,你一定記得的,是嗎?那時候、那時候你就是這樣抱著我,這樣……」
光來說的不行,那就來點兒實際的,沒準他會想起來呢?
蘇君無飛紅了臉,楊秀庭細潤的唇就在眼前,她突然抑制不住心底的衝動,飛快地瞄了一眼門口,沒有人出來,便傾身靠近楊秀庭,將紅唇慢慢地靠了過去。
驀地,她突然覺得背上有什麼東西「唰」一下射了過來,讓她真真切切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做「如芒在背」!
難道---
她姿勢沒變,順勢一回頭:
「皇、皇上?!」
撲通一聲,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天地似乎在一瞬間倒轉過來,她腦子裡剎時一片空白,眼前也是模糊一片。
「親啊,為什麼不親下去?」
就算翻遍辭海,也找不出一個詞兒能形容出端木風夜此刻的感受:
憤怒?
痛苦?
悔恨?
失望?
「我、臣妾---」
蘇君無再笨,也很清楚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一切都完了。
之前她所付出的一切努力,所受到的一切折磨,都沒有了任何意義。
「沒關係,朕可以等,你跟你的心上人親完了,咱們再來算算賬不遲。」
端木風夜是在笑,笑的很溫和,很親切,很大度。
但,他的眼神卻冰冷得可怕,也銳利得可怕。
「皇、皇上,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一定要聽臣妾解釋---」
蘇君無煞白了臉,膝行幾步到端木風夜身前,一把抓住他長袍下擺,仰臉苦苦哀求。
如果皇上一定要殺人才能洩憤,她願意死,只要楊秀庭能夠活。
「好,你解釋,朕在聽。」
朕要的,就是你的解釋。
端木風夜低下頭去看她,冷笑。
「我---」
千言萬語要從何說起?
所有的一切,又哪裡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的---何況蘇君無從來就不是擅長言辭的人。
「蘇君無,你辜負了朕對你的信任,你夠狠!」
端木風夜咬牙,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狂怒,猛抬腳,踹在蘇君無左肩處。
他是真的恨極了,這一腳很重。
「啊!」
蘇君無痛呼出身,身子就勢跌了出去,半邊身子都痛得沒了知覺。
她害怕了,真的害怕了。
這麼久以來,端木風夜對她一直都溫柔而親切,看到他這盛怒的樣子,她能夠支撐著沒有背過氣去,已經相當不容易。
「皇上息、息怒……」
彩袖哆嗦著,囁嚅著相勸。
她雖然不太明白蘇君無跟楊秀庭之間的關係,但自己主子被打,她總要維護上幾句的。
「滾開!」
端木風夜很少口出惡言,除非被逼得狠了。
彩袖嚇得臉兒都綠了,再也不敢多說半個字。
「來人,把他們帶回去!」
蘇君無,別以為這樣就算完,你欠了朕的,朕會一點一點討回來!
「遵旨!」
侍衛不敢多言,彼此交換一下眼神,拉起楊秀庭跟蘇君無,眨眼之間就走了個乾淨。
范少傑蒼白著臉從屋裡出來,神情悲哀。
太極殿還跟從前一樣,白天一樣巍峨,夜晚一樣迷濛。
不同的是人的心。
蘇君無就這樣僵硬地跪在地上很久了,端木風夜還是那樣遠遠的、冷冷地看著她,不說一句話。
楊秀庭則木然站在一邊,估計就算天塌了,也不關他的事吧?
其實,蘇君無快要痛呼出聲了,左肩一陣一陣鈍痛,而且是越來越痛,膝蓋處也針扎一樣的疼著,她已經忍受不了多久。
但這一切怨得了誰,是她自找的。
皇上,你要聽我解釋,你一定要聽我解釋!
她用力蜷起身子,藉以減輕身上的痛,心中幾番掙扎,又一個字都說不出,身心俱痛之下,她目中終於流下淚來。
「朕冤枉了你?」
謝天謝地,大神終於發話了,蘇君無還以為他因為憤怒而石化了呢。
「皇、上---」
該怎麼才能解釋得清啊?
她突然好恨自己,為什麼不多做點學問,省得用得著的時候,越發顯得她胸無點墨。
「他,是你喜歡的人?」
有意無意瞄過楊秀庭,他的目光瞬間殘酷得可怕。
「他---」
他是。
但她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