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那串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怎麼會如此熟悉?與弟弟容生的步伐節奏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她弟弟絕不會將她囚禁在這裡的。天下腳步聲相似的人並不在少數,如今她韋蝶影就趕上了一個。
蝶影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抓她的人或許是父親的仇家吧。不過從那幾個年輕人的對話到可以判斷,他們至少不是越南人。可會是誰呢?她揉著肩頭被挾持時造就的大片淤青,在腦海中努力尋找著答案。
「把牢房裡面的人照顧好。兩茶三餐絲毫不能怠慢。還有,給她換床乾淨暖和的被褥。」韋容聲走後,留守酒吧的趙政對身旁的小跟班細緻的囑咐到。這韋容生也真是的,放下句「先關著吧」就閃人了,讓他趙政可難辦了。這個美得像天仙一樣的女人要是有一點點閃失,他可擔待不起!她不是一般女人,既是龍王的姐姐,又是梵天的女兒。
一定得想辦法出去!她能等,她的肚子可等不了。要是一直這樣在牢房裡待個一年半載的,恐怕孩子就會生出來了。蒼天啊,一個逆倫之子今後要怎麼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從一出世就得面對眾人鄙視的詛咒和厭惡的唾棄嗎?雖然他應該會是個健康活潑的孩子,可誰能洗刷他與生俱來的羞恥?
而身陷囹圄後的優越處境,讓蝶影不禁感到奇怪。雖然被囚禁在這裡,可住的分明是「五星級監獄」,看守除了不肯講話,幾乎成了慇勤的服務員,將她的飲食起居安排的舒適妥當。難到她是落在了「自己人」的手裡嗎?會是社團內部與父親意見相左的人要借她要挾父親嗎?她不敢妄自猜測。而她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個囚禁她的人並不想傷她,也或許是對她父親心存畏懼,不想徹底得罪他吧。
每次那個熟悉的腳步聲都會喚醒她沉睡的疑惑。怎麼會那麼象容生呢?不可能。容生絕不會將她關在這裡,而他更不可能企圖用炸彈來謀殺自己的父親。不,也許!容生的確可能產生這樣的動機。因為,因為那樁醜惡的逆倫被暴光……蝶影的心瞬間提至嗓子眼,幾乎快要跳出來。不,不會的,都是自己胡思亂想的,絕對不會的……
「阿虎,外面有什麼消息?」韋震靠在竹樓外的籐椅上,神色平靜地問到。
「沒有,一點消息都沒有。」阿虎謙恭的低著頭。
「真是很奇怪,那顆炸彈就像是個意外,爆炸之後便不了了之了。若真要殺我,該趁此時乘勝追擊才是。誰都清楚,我正是虎落平陽。蝶影的失蹤就更讓人摸不著頭腦了。有人要利用她開出什麼條件威脅我,也早就該聯絡我們了。若是被滅口,也該傳出死訊了。而現在,卻連一點頭緒都沒有!」韋震講話時始終沒有睜眼,輕輕揉搓著指尖的一顆溫潤碧綠的念珠。
「主人,不要心急,讓阿泰再回曼谷探探情況。」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韋震半生雖行事謹慎,卻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再在這裡待下去已經毫無意義。這就回去,我自有打算。」韋震緩緩站起身,顯的胸有成竹。
「主人,是不是太冒險了?」阿虎依然擔心梵天的安危。保護好他,是夜叉義不容辭的責任。
「阿龍的喪事還晾在那裡。看起來,得我們親自去辦了。」話好像沒講完,韋震已轉身邁上支支做響的樓梯。蝶影,不知你現在怎麼樣了?願無量梵天在身旁翼護著你,保佑你平安無事吧!人在江湖終會如此。隨時有可能失去摯親摯愛的人。即使沒有得到確實的消息。他還是不由會幻想也許她已經……
不可頹廢,他要振作!就算她已先他一步去了極樂彼岸,卻還有許多身後之事等著他去處理。他決定此時回曼谷,便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早飯時間,季文輝的助手急匆匆闖入臨花照水的餐廳,上氣不接下氣的稟報著:「不動尊,守護」夜叉「屍體的兄弟說,梵天回來了,今天一大早就將阿龍的屍首取出,忙著入殮火化了。」
「哦?快把車開過來,馬上趕去賓儀館。讓他們密切注視韋震的去向,不能對其他人走漏半點風聲。」季文輝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將面前的早餐慌忙拋在了一邊,路小跑上了車。
快到殯儀館時,又接到電話,說韋震已經帶著阿龍的骨灰去往郊外了。車子嘩的一聲調了頭,沿著公路向郊外狂奔而去。
遠遠望見青翠山岡上的恢弘廟宇。季文輝命人將車子停在斗折蛇行的台階下面。帶著兩個心腹,大步流星地攀爬上去。得到消息說,韋震此時就在寺廟裡面。
接近山頂,在樓梯的最後一個轉折處,迎面走來夜叉阿豹和阿泰:「不動尊,梵天已經恭候多時了。」
季文輝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輕輕點了點頭。剛一邁腿,身後的兩個親信卻被夜叉伸臂攔了下來:「梵天只請您一個人上去。」與身後兩人對視一眼,示意他們留在原地,順著漢白玉的樓梯,獨自步上山門。
居高臨下,別有一番驚心動魄的風景,潔淨的佛廟當中供奉著地藏王菩薩。韋震手持香燭,正在近前虔誠參拜。
季文輝脫掉鞋子,輕手輕腳的走上前去。合十雙手,先向龕上的神佛閉目膜拜了三次。從背後張望跪在前面的韋震,輕喚一聲:「震。」
「有話出去再說。先給阿龍上柱香吧!」那特有的低沉聲音在廟宇中迴響。
季文輝這才注意到地藏王菩薩龕前的供案上多了個白瓷罐,那裡面一定裝著阿龍的骨灰。於是起身,上前點了三枝香,恭敬的跪拜了死者。但願死去的冤魂能早日超脫。
跟隨韋震來到殿閣之上。憑欄而望,山下的一切都變的非常渺小。一襲素白的韋震將一個超大的黑色旅行帶輕輕放在了地上,沒有看季文輝的臉,只把目光投向山下蔥鬱的林木,淡然開口說:「公務繁忙的不動尊,居然有空跑到這裡來見我!」
「震,你去了哪裡,怎麼連個招呼也不打?」季文輝推了推眼鏡,焦慮得望著身邊的男子。
「我已經不是社團的人了,還要事事同你打招呼嗎?」
「什麼人要殺你?」季文輝提起那場爆炸,直入主題。
韋震沒有回答,只輕輕搖了搖頭。
「以後怎麼辦?」
他依舊搖了搖頭,淺笑道:「應該不會留在曼谷。」
「蝶影有消息嗎?」季文輝一邊問,一邊看了看那個黑色的旅行袋。
「的確失蹤了,連一點線索都沒有。」韋震淒然歎息。「你怎麼樣?」他隨即轉向季文輝問到。
「我能怎麼樣?老樣子。」季文輝笑的很勉強。
「有信心上位嗎?」韋震笑問到。
「震,你猜得不錯,老傢伙果然推出了容生。我現在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對於梵天,他從來不願隱瞞。闖蕩江湖這麼多年,唯一能讓他季文輝全心臣服的就只有他。
「既然沒底,不如放棄吧?」韋震笑的飄渺而高深。
「你以為我那麼喜歡去爭奪龍頭的位置?算了吧,我是怕大位真的落在老狐狸的手裡。一朝天子一朝臣,那樣一來又難免一場血雨腥風。」季文輝仰望青空,無奈的苦笑到。
「阿季,你有多少勝算?」韋震將腕上的念珠持於手中,緩緩捻動起來。
「誰知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在推選龍頭的問題上,明王內部出現了分歧。」他頓時一臉挫敗。
「黎伯推容生上位,其目的就在於此。旨在分化明王。阿墨與我的交情,你不會不知道,生死兄弟,八拜之交。他支持容生是情理之內的事情。而明王內部一旦分化,必然各有向背,內亂只是遲早的事。」韋震沉著睿智的分析著當下形勢,「阿季,唯今之計只有兩個字」放棄「!呵呵,你不會以為我這樣是在幫襯容生吧?」
「怎麼會!」
「兄弟,放心,黎伯是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容生坐上龍頭大位的。那個位置他已經窺測多少年,絕不會輕易就讓給個毛頭小子。並且,還是讓給我韋震的兒子!」一席話驚醒夢中人。韋震說的不錯,容生不過是老傢伙眼下的一顆旗子。他不動尊若不唱這場對台戲,必定就會有人接著唱。原來老傢伙是想做螳螂背後的黃雀!可這螳螂要是不肯配合,看他這戲還怎麼唱!
「震,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現在,我該怎麼辦?」季文輝的心情漸漸好了起來。
「這正是我找你來的目的。醫院的那次爆炸或許正是解決這些問題的切入點。既然有人想我韋震死。那與其死在他人手裡,到不如死在你不動尊的手裡。我入地獄,一切的問題都會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