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麼人在碼頭燒掉了越南人的貨。不是黎沛帶『得叉迦』的人馬做的嗎?」韋震凌厲的鷹眼疑惑的注視著「難那龍王」的臉,「我還以為潛龍終於有人跳出來,配合明王做了件出色的工作。看起來,我只能失望了!我本想一旦有空就和阿沛聊聊事情經過,卻沒想到忽然發生了這樣的不幸。很遺憾!現在,誰來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被梵天這樣一問,羅廣忽然變的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黎沛已經走了,至少表面看起來是因燒了西倉碼頭被越南人尋仇殺害,壯烈得就像是社團的英雄。潛龍若非要就此事追究下去,無疑是抹殺了死者的大功一件,搞不好「得叉迦」一支連一點撫恤的好處都撈不到,豈不更加窩囊?
「羯哩俱吒迦龍王」遲為國,沉思片刻低聲長歎了一口氣,緩緩說到:「我們也只是猜測,以阿沛通常的做法推測,他怎麼會去同明王合作?」
「明王和潛龍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嗎?阿沛跟明王合作有什麼不對?大家都是在為社團做事,不合作難道互相拆台嗎?潛龍與明王的矛盾早該停止了。也正因為如此,我對」得叉迦龍王「才格外賞識和欽佩。」韋震手握念珠,不怒而威,從容鎮定的聲音在忠義堂迴響。
「縛蘇枳龍王」雙手平放的桌上,將目光轉向門外,忽而站起身問到:「潛龍對梵天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得叉迦「群龍無首,下面百十號兄弟斷了生計,這該怎麼辦?」
「有得力的人可以推舉,很快就會結束混亂。新任『龍王』上位前『得叉迦』兄弟的用度先從『不動尊』和『軍荼利』兩位明王的所需開銷裡支出!」韋震胸有成竹,轉向季文輝:「阿季,喪葬費用由社團支出,一定要隆重體面,給死者最大的榮耀。」轉而又對另一側的羅廣吩咐到:「黎伯年紀大了,打擊不小。過去陪陪他,需要什麼你就替他老人家安排。阿沛的喪事就由你們潛龍一手操持,需要什麼直接找阿季。」
「羅廣知道了。這就去辦!」挺拔的黑衣身影率先站起,另外幾位龍王緊隨其後,相繼出了忠義堂。
「全部交給潛龍,這合適嗎?」季文輝心存顧慮。
「死了一個龍王,潛龍沒有搞事已經算是很寬容了。現在能解決問題的只有錢,不惜代價!暫時只有穩住『得叉迦』的人馬,才能保證潛龍不翻天。」韋震長歎一聲:「還有你,告訴幾位明王:目前,潛龍最大,都給我夾著尾巴做人。尤其那個」炮桶「康競生。還有,你和曾墨要多安插人手,加倍小心。潛龍不會甘心吃這個啞巴虧,背地裡還是會繼續追究那件事的。」
「知道了,安全第一。你也要密切注意老狐狸的動靜。以免他情緒過激!」
「嗯。」韋震輕聲應到。季文輝實在是太低估黎伯的氣量了。黎沛一走,他有如斷了只臂膀,力量明顯減弱許多。以老前輩的胸懷和城府是絕不會在這個時候斗膽與他公然為敵的。黎伯做事向來講分寸,講把握,講火候,他韋震這麼多年來,跟著他老人家到也學了不少東西。
「震,我前些天見到了蝶影。」心情一旦放鬆下來,季文輝開始閒話家常。
「在哪裡?」她依舊是他心上無法痊癒的傷疤,每次提起都會疼痛。
「在泰音劇場的舞台上,我差一點不敢認。」
「怎麼?她跳舞並不奇怪吧。」
「我當時實在不敢相信『梵天』的女兒會在劇場表演泰國風情舞蹈。」季文輝嘴角揚起,向上推了推眼鏡。
「她還好嗎?」韋震順便打聽著「女兒」的消息。
「你最近沒去看她嗎?」季文輝感到奇怪,韋震怎麼忽然捨得他那顆「掌上明珠」出去拋頭露面了?
「最近一直在忙社團的事,也該去看看她了。畢竟一個女孩子獨自在外很辛苦的。」韋震講話時強忍住胸口的憋悶。
「好好的,幹嗎要出去自己生活?」季文輝試探到。
「現在的年輕人,誰知道?」韋震知道,他知道她分明是那日被花容的質問嚇到了。她無法再面對他,面對家人,面對熬人的生活,「一切等黎沛的葬禮後再說吧?」他還是固執的反對女人在外忙碌奔波,何況她還是他韋震的女兒。
黎家寬敞的客廳被佈置成莊嚴肅穆的靈堂,一片素白,黎沛大尺幅的黑白相片高懸中央,無數的花圈放滿廳堂,無數的輓聯掛滿庭院。前來志哀的人很多,接踵磨肩,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黎伯獨自坐在堂下一角的桌旁,低落而憂傷。他兩個兒子就這樣先他走了一個。他知道阿沛去的太冤枉。怎麼會這樣,是老天跟他過不去嗎?怎麼不讓他這把不中用的老骨頭替年輕的兒子去死呢!阿沛實在走的太早了,早到連個後人都沒有留下。
「有客到!」司儀再次高唱。作為「孝子」的一群「得叉迦」的小兄弟和著司儀高亢的聲音,跪拜燒紙。
八大明王前後相繼同時亮相,皆穿肅穆的黑色西裝。將香燭插進香爐後,季文輝率先跪了下來。其他幾位稍稍猶豫,沒多話,也跟著跪拜。
主持葬禮的兩位「龍王」羅廣和遲為國被八大明王這樣突然的舉動著實嚇了一跳。高高在上的「不動尊」居然會曲膝跪拜位次低很多的「龍王」。明王這是幹什麼,昨晚沒做好夢吧?到底是有陰謀,還是想言和,也或許是懺悔?
「外面的兄弟亂了,『難那』的人和『降三世』的人拉開架勢,要動手!」縛蘇枳龍王「鸞飛呼喊著從院子裡匆匆跑了進來。
沒等大家回過神,康競生一個箭步出了靈堂。羅廣緊跟其後。
「小王八蛋,起什麼哄,都給我退下去!」康競生在帶頭鬧事的自家兄弟頭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明王,是他們找茬,我們——」
「住口,滾一邊去!」
「你們也退下去!」羅廣懶散的站在不遠處,憤憤呵斥到,「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死者為大,有仇的有怨的以後再說。誰要是在這裡鬧事,我決不輕饒!」兩派人馬隨即從中間閃開一條道路。
人群末端露出的威嚴男子正是由四位夜叉護衛左右的韋震。
「梵天!」在場的人馬紛紛恭敬的低下頭,一口同聲的問候。
「自家兄弟,以和為貴。」韋震放下這句話後,從容的舉步進入靈堂。
敬上香燭之後,韋震逕自走到黎伯身邊,輕輕拍了拍那厚實的肩膀,以示勸解。他同樣為人父母,真正理解老人家心中的悲苦。老來喪子,塵世間最大的傷痛莫過於此,「黎伯,事已至此,想開點吧。我們活人能做的只有把兇手找出來告慰仙逝者了!」
「小兒雖走了,好在大家都給面子,尤其是幾位明王,唉……」黎伯哀歎一聲,眼淚就在眼中打轉,竟讓韋震有些不忍。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不由想到自己的一雙兒女,尤其是讓他牽腸掛肚的蝶影。這世道太不安全了,他決不能讓她繼續獨自在外生活。一旦被人得知她是他韋震的女兒可怎麼了得?也正因為這樣,他每次只能忍住思念,遠遠看看她,從不敢走近她半步。她會明白嗎?
思慮片刻,他輕歎一聲轉身告辭。是該找個機會去看望她了,他很想她,說不清那種情感來自父親還是愛人!
看著驕傲英挺的背影漸行漸遠,黎伯用力纂緊拳頭,咯咯的響聲彷彿是斷裂的骨節:「若非你縱容明王為禍,我可憐的小兒怎麼會死的這般淒慘?你韋震以為作足表面文章就可以洗清你雙手沾染的鮮血嗎?這不可能!韋震,你要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我一定要你比我痛苦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