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代子牽著韋虎的手回到廂房,一五一十的講述了事情發生的經過:「阿虎,對不起,我是為了救人才這樣做的。」
「你該事先告訴我。」對方眉頭緊鎖,低聲埋怨著。她忽然間失蹤,害他擔心,害他金盆洗手之後又殺人了。阿虎心中暗暗向神佛懺悔,腦海中反覆回放著梅傳忠中彈倒地的情景。
「阿虎,別生氣。我要是告訴你,你還肯讓我來嗎?何況對方是伊籐組長,我也是怕你難做。」紗代子緩緩坐下身,一雙很日本的細長眼泛著溫柔的光澤,「拜託你跟伊籐組長溝通一下,請他放了那個女人吧!」
「紗代子,別去管黑道上的事情,不好嗎?還是回家安安心心地過日子吧。」執起她的手,幾乎是在乞求。在日本這麼久,伊籐組長一直很照顧他。遇到這種情況,他怎麼能吃裡爬外啊?
「你不覺得把一個女人長期囚禁起來很殘忍嗎?她丈夫好可憐,今天甚至跪下來求我。阿虎,如果被抓的人是我,你是什麼心情,你就不能幫幫他們嗎?拜託你了!」懷著深深的同情,對著丈夫深鞠一躬。
韋虎一時失語,陷入沉思。知道紗代子被綁架,他就立即大開殺戒,那個女人的丈夫大概跟他有同樣的想法。之所以沒這麼做,大概是擔心兩個幫派發生械鬥,血流成河。他真的要幫忙救人嗎?以他的身份,伊籐忍會給面子嗎?要是對方不肯應允而被駁回,實在是太丟「主人」的面子了。對了,主人要是肯出面,事情就好辦了。可他如今還會管這些俗事嗎?無量梵天,請您發發慈悲吧……
穆之信終於平息了殺念,冷冷地瞥了郁琨一眼,跟著若惜以及未來女婿回了兩人的房間。剛跨進門坎就看見眼前狼籍一片。女婿的衣服東一片,西一片的丟了滿地,隨意亂扔在牆角的衛生紙,霎時勾起他一肚子氣。
梅若惜彎下腰飛快地拾起地上的衣服,轉身塞進梅傳孝懷裡,揚起下巴小聲地囑咐到:「你先去別的房間慢慢穿衣服,我和我爸先聊幾句。」
梅傳孝單手抱著衣服,尷尬一笑,迅速退場。越怕什麼越來什麼!以他的個人條件,正常情況下見岳父都心慌,何況是一副衣冠不整的色狼象。老泰山剛剛那副表情,分明像是要殺人,彷彿認定他引誘人家小姑娘。
梅若惜輕輕關閉了房門,笑中有淚,坐回父親身旁:「老爸,我都不相信,跟作夢一樣。」
「若惜,你才十七,怎麼跟那個傢伙攪和在一起?」穆之信此時已沒有心情感慨,一心關注著女兒的未來。
「爸,我真的喜歡他。」她舒舒服服地往父親肩膀上一靠,語重心長地回答。
「喜歡?他有三十多了吧?」輕輕掐著她的鼻尖,不已為然的望著她。
「人家喜歡他十年了……」
小嘴還沒合上,立即被穆之信打斷:「十年?你不是一般的早戀!」
「當年家裡出了那樣的事,要不是他放了我,我早就轉世投胎了!」梅若惜給出的理由一針見血,老爸不接受也得接受。
「是你勾引他?」不可思議地望著女兒。
「算是吧。」小臉通紅,不好意思的回答。
「你呀,你呀,真叫人沒辦法。你知道招惹那傢伙有多危險嗎?被他老婆知道,你還想活著嗎?」想起來就後怕。那個傢伙救了她,她就以身相許嗎?怎麼跟郁芳菲一個樣!女人就那麼容易愛上救美的英雄嗎?
「老爸,你不是把他老婆拐走了嗎?」小丫頭嬉皮笑臉,沒大沒小地瞎哈喇。穆之信有些衝動,幾乎想扁她。要不是他虧欠了她十多年,她保準躲不過這頓打。
「該死,亂說話!」
「我哪有亂說啊?紗代子姐姐親口說的,大家都聽見了嘛!」她滿心委屈,可憐巴巴地望著老爸。
「沒大沒小,該打!」眉頭一緊,揚手嚇唬她。
「人家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又沒人教我,以後慢慢改,別打!」低著頭揚起胳膊,慌忙招架。
「感激不等於感情,你還小,不懂這些。總之,我不同意你嫁給他。」
「我只知道天下的男人就他對我最好!老爸,你要是不准我嫁給他,我就立刻剔個光頭當尼姑,一輩子都不嫁!」猛然坐起身,撅著小嘴,神色堅決地回答。
「真的嗎?那就去當尼姑吧!」這小丫頭要反天,居然恐嚇他。他是她爹,她敢不聽他的話?
門嘩的一聲被拉開,梅傳孝終於穿好了衣服,回到了房間。父女兩人的對話他正巧聽到了最後幾句,滿臉愁容地跪坐在地上,看了眼若惜。他父親不願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沒想到她真的那麼在乎自己。不嫁他,她就要去當尼姑嗎?他梅傳孝在她心裡真有那麼好嗎?
「你!趁早打消那個主意,我絕不會答應你娶若惜。」穆之信看見對方就心煩,將臉拉得跟長白山一樣。
「我也想請您明白一件事,您的女兒我一定要娶。」梅傳孝深鞠一躬,伏在那裡。
穆之信懶得多說一句話,表情輕蔑地上下打量著他:當老子的不願意,這小子明搶啊!憑他這副德行配得上他女兒嗎?已婚,離異,三十大幾,還是個殘疾……
發現對方的目光停留在他少了一隻衣袖,並且固定著石膏的肩膀上。梅傳孝思量片刻,懇切地請求到:「肩膀的問題只是暫時的,請您放心,我能照顧好若惜。」
「他是為了救我才搞成這個樣子的,我怎麼能拍拍屁股就走人呢?」若惜瞅準時機,連忙幫襯了一句。
「救你?」
「我被」蛇頭「賣到了香港,要不是他,沒準已經被三合會的人拉去償命了。我在船上的時候,措手殺了個」紅棍「,那些香港人不會輕易放過我的。」小傢伙抬起頭誠懇地望著父親,原原本本的解釋。
穆之信發現自己有些動搖,這個男人大概是真的喜歡若惜。若不是動了真情,絕不會千里迢迢地追去香港,還把自己傷成這副倒霉樣……
梅傳孝認為自己的婚事可以再放一放,當務之急是讓山口組交出阿嫂。話峰一轉,換了個話題說到:「我和若惜的婚事,您不妨再想想。現在還是去隔壁,看看紗代子和韋虎談得怎麼樣。還有,我哥剛剛去了醫院,現在還不知什麼情況。」
「梅傳忠早該有這一天,這都是他應得的報應。」穆之信憤怒的目光之下,發出低沉的詛咒聲。
「該報的都報了,可阿嫂是無辜的。走吧,我們去隔壁。」梅傳孝話音剛落,已被乖巧地閃到他身邊的小傢伙扶起。
穆之信心裡充滿了醋意。這女兒還沒嫁出去,胳膊肘就向外拐了。起身的時候,只顧得那個傢伙,眼裡根本就沒他這個老爸。
伊籐忍一頓晚飯吃到了半夜十點,始終捨不得送身邊的佳人回房間。心情不錯,多喝了兩杯,忽然發覺自己話很多。
郁芳菲滿心無奈,有一句沒一句地陪著微醉的男人聊著天。空靈的目光停留在滴著水的屋簷上,始終不願去看對方的臉。她之所以留在這裡,是被他講述的那個故事所吸引,那個真實的故事有關「梵天」。不能想像,一個生性克制的男人會愛上自己的女兒,最後居然放下龐大的家業雙雙歸隱。而被對面這位單戀著的愛人正是跟著父親私奔的女人。
歸隱,的確是件讓人嚮往的事,她腦海中不由浮現出梅傳忠的身影。猛得一驚,如今她的心裡居然填滿了那個男人……
「芳菲小姐。」伊籐忍渾厚的聲線將她紛亂的思緒打斷。
她猛一轉頭,對上那雙癡迷的眼。可能是喝了酒的關係,眼神誘惑而柔軟,她敏感地察覺到對方心底的慾念……
微醺的伊籐忍不斷地在心裡說服自己,既然她要永遠留在這裡,為什麼不能是他的女人?月月年年對著窗外的春花秋月她不寂寞嗎?兩個寂寞的人為什麼不能相互慰藉?忽然攥起她搭在膝上的青蔥玉手,牽到唇邊,低頭輕吻。
郁芳菲猛然抽回手,浮起一臉埋怨,「伊籐君,抱歉!我不是隨便的女人。」憤憤起身,拋給他一劑冷眼,凜然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