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花深處層樓,畫簾半卷東風軟。春歸翠陌,平莎茸嫩,垂楊金淺。遲日催花,淡雲閣雨,輕寒輕暖。恨芳菲世界,遊人未賞,都付與。鶯和燕。寂寞憑高念遠,向南樓。一聲歸雁。金釵斗草,青絲勒馬,風流雲散。羅綬分香,翠綃封淚,幾多幽怨?正消魂,又是疏煙淡月,子規聲斷。」郁芳菲坐在小屋內倒扣的柴草筐上,仰望著窗外小小的一方藍天兀自歎息。往日的感情都已過去,曾經的愛人囚禁了自己。
十年,她這十年都做了些什麼?辜負了短暫的青春,辜負了春花秋月,辜負了易老的紅顏,辜負了執著的愛人……
她以為愛情當是永恆,誰料到憔悴易損。十年的等待一朝幻滅,化為虛幻的泡影。為了一段逝去的曾經,她拋棄了垂手可得的幸福。因為一段過季的感情,辜負了梅傳忠的癡心。她自詡聰慧過人,卻是最傻的人……
經歷了一個漫長的冬季,樹林中佈滿了潮濕的落葉,郁芳菲隱約聽到遠處傳來嚓嚓的腳步聲。臉上忽而泛起淡淡得笑容,彷彿寫著一絲欣慰,被囚禁在這個寂寞的小屋裡,終於等來了一個掛念她的人。
「阿嫂。」梅如雪精緻而輕蔑的面孔忽然出現在窗口,很希望看到裡面的女人一臉惶恐的表情。
「是你?」郁芳菲微揚下巴,嘴角輕佻,一如既往的悠閒淡定。
對方扯了扯和服寬大的袖口說到:「不好意思,阿嫂,讓你受了點委屈。」
「如雪,為什麼?為什麼背叛了四海,就為那個男人嗎?」她輕撫著腕上碧綠的玉鐲,裊裊起身隔著窗口幽幽地問。
「哪個?穆之義?呵呵,你大概是搞錯了!我也不想,都是梅傳忠逼我!」
「傳忠?」郁芳菲不禁有些疑惑。莫非她梅如雪對她那「姦夫」動了真情了?
「我恨死那個傢伙了!」對方眉頭一緊,低聲咆哮著。
「因為我?」不用猜,一定是的!郁芳菲十分清楚眼前的女人一直與她勢如水火。
「呵……你要是死了,他沒準會瘋掉!」她很清楚梅傳忠有多麼在乎郁芳菲。可她忽然之間覺得,那對於她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有了穆之義,她恨不起來了。
「如雪,你很愛他嗎?」郁芳菲以為對方對於她的憎恨來自妒忌。梅傳忠霸佔著她的人,卻拒絕了她的心。
「愛?太可笑了……」梅如雪不禁懷疑曾經的那份固執是愛嗎?一相情願,能叫愛嗎?沒有快樂,一味的自我折磨,能叫愛嗎?輕歎一聲,望著林木縫隙中湛藍的天空說:「他欺騙了我!十五年了,我把作為女人的一切都給了他,可他從沒有在乎過我。」
郁芳菲先是一驚,隨之滿心悵惘:女人都是愛情狂,面對愛情時都是零智商。她傾心愛著穆之信,結果又如何?她專注愛著梅傳忠,最終得到了什麼?她們都被紅塵愛慾蒙蔽了雙眼,在婚姻之前偷嘗了禁果,辛苦而青澀,因為一段難以釋懷的舊情,迷失了……
梅傳孝躺在病床上剛要撥通哥哥的電話,忽然聽到病房的門被人敲響了。
「請進!」他低喊一聲,望著房門放下電話,對於當下的來訪者感到十分意外。該來的人都來過了,還會有誰啊?
推門進來的是一位穿著嚴謹的中年男人,一身高檔西裝,帶著副黑框眼鏡:「梅先生,您好!在下是白銘遠先生的私人秘書,奉命來這裡接您去南灣靜養。」
該死!真不該讓白銘遠的人在醫院裡見到若惜,對方一定已經知道了人質失蹤的消息。梅傳孝迅速收斂起慌亂的情緒,望著對方和善地說到:「白先生太客氣了!這所醫院的環境不錯,承蒙抬愛,還是不麻煩白先生操心了。」吃力的坐起身,委婉地推辭著。
「白先生此時人在南灣,派來的車子正在下面等著您。」秘書習慣性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補充解釋到:「梅先生不必擔心,白先生早已安排妥當,南灣別墅會有醫生和護士在那裡二十四小時照顧您。」
「這……若惜,既然白先生盛情難卻,不如你先回去,過後我再聯繫你。」梅傳孝為小丫頭的安全擔憂,想盡辦法先將對方支走。心中隱隱有些預感:這次會面很有可能是因為他救走了人質,他得想辦法隱匿若惜的蹤跡。
誰知站在床前的秘書連忙接著他的話說到:「哦,梅先生不必擔心。白先生吩咐,請小姐跟隨您一起過去。」
天!對方已經知道了若惜跟他在一起。該死,到底是誰走露了消息?心中隱約一個人影閃過,莫非是安哥?全香港只有他一個人知道若惜下落。白銘遠的手腕太高明,讓他無力揣測對方心裡想什麼。搞不清究竟是敵是友,那傢伙到底想要幹什麼?
無可奈何,只能硬著頭皮領下對方的好意。簡單收拾了一下,辦了出院手續。兩人前後相繼上了豪華的勞司萊斯,梅傳孝緊握著若惜的小手一路沉默不語。緊閉起雙眼靠在椅背上,任由車子飛快地向南灣駛去……
白銘遠一身素淨的白衣,提早等在南灣別墅裝飾簡潔的大廳裡。兩名護士和一名醫生坐在偏廳的沙發上扯著閒皮。看到車子緩緩駛進了園中,白銘遠唇邊漾起淡淡的笑意,悠然站起身,步履從容地迎了上去:「梅老弟在香港出了意外,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
「一點小傷,怎麼敢驚動白先生?」梅傳孝一邊往裡走,一邊客氣。望著那雙過分清澈的眼睛,越發覺得心裡沒底。一個四十歲的男人居然如此「純情」,他在那兩汪清泉中只看到自己的身影。
白銘遠空靈的目光自梅若惜的小臉上掃過,氣定神閒,胸有丘壑似的開口說:「菩薩保佑,她能安然無恙,我也就放心了!」
梅傳孝仔細打量著對方的神色,似乎沒有惡意,大概是他過慮了。心情放鬆了,臉上的笑容也緩和了許多:「此次能僥倖將她救出來,全仗白先生仁義寬厚,四海欠新義安一個人情,今後一定會找機會報答的!」
「客氣!手術還順利嗎?」對方誠懇地詢問,轉而看向若惜說,「靚女,你也不要客氣,隨便坐,再不然隨便轉轉好了。」
梅若惜暗暗捏了梅傳孝一把,對他使了個眼色。對方看了她一眼,溫和地說:「去園子裡轉轉吧,不會有危險的。」梅傳孝打量白銘遠彷彿有話要說,因為她在一旁,彷彿難以開口似的。
「嗯。我出去了,談完了事情再叫我。」小丫頭很識相的起身,對白銘遠禮貌的點了點頭,腳步輕盈,轉眼之間就閃進了院落。
明人不說暗話,梅傳孝微微揚起下巴:「白先生此次找傳孝來有什麼事嗎?」
「呵呵,沒什麼大事,只是關心你日後的康復而已。」對方穩重地靠在沙發上,直視著他的眼睛。
就這麼簡單?鬼才相信呢!他私下裡出了事情,對方問與不問兩可。雙手合十,感激地說:「不敢當!在下受寵若驚,誠惶誠恐。關於合作的事情,白先生考慮的怎麼樣了?」
「四海方面要是沒有問題,我們當然願意合作!」
「接下來,怎麼操作?」直接詢問具體的合作的方法。四海最近出了太多事,資金周轉已經成了大問題。
「呵呵,香港的法律很健全,為了避免銀行的轉換金額受到法律監管,我們打通了許多關節,賄賂了幾個開戶行分行的高級經理。他們會以一般轉賬而非匯兌的形式處理那些黑錢。之後,分別轉到不同的銀行戶口,再轉匯去香港和海外的相關銀行賬戶,這樣很保險。」對方將身體微微前傾,胸有成竹地給出重點。
梅傳孝沉思片刻,瞇起雙眼望著白銘遠:「這麼大手筆的項目,應該很容易找到合作夥伴。」
「我們的老朋友很多,台灣的竹聯幫就是其中的一個。另外,天道盟最近也派人來跟我們談合作。」白銘遠氣定神閒,彷彿隨口誇耀著。
天道盟?有必要跑來跟新義安談合作嗎?只山口組這一塊就夠他們消化了!因為山口組,不由聯想到許多……
「梅先生有什麼想法,不妨直說。」白銘遠始終關注著對方的神色。這小子果然舉一反三,他是因為天道盟而產生顧慮了嗎?
「傳孝敬重白先生的為人,對您沒什麼好隱瞞的。日本的山口組跟台灣的天道盟來往甚密,而四海一直以來就被他們兩家當做假想敵。四海是天道盟爭霸台灣的阻力,而山口組跟四海積怨頗深,因此,在下心中的確有很多顧慮。說實話,有點懷疑……」
「呵呵……後生可畏!」白銘遠爽朗一笑,揭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