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隆港三面環山,位於台北市的東北角。站在海門天險或是中正公園的山丘上遠遠觀望,可以看到港口貨櫃中心船隻的作業情況。
梅傳孝將車子停在岸邊,久久望著對岸高大突兀的「長榮酒店」,欲哭無淚,內心苦不堪言……
剛剛接到郁禮的電話,「旱鴨子」聯繫不到蝦哥,手機一直打不通,從而推測,貨船可以已經離了港。都是他的錯,性格過於懦弱,昨晚到了郁家本該讓人叫醒老爺子的。可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若惜,怪我!不論如何,我都要把你找回來的!遠方傳來嗚嗚的汽笛聲,一艘潔白的豪華郵輪緩緩駛出港灣。遠山如黛,碧水妖嬈,大船後面的波濤,引來了大群上下翻飛的水鳥。風景再好,他也沒有情緒觀賞,猛得發動車子,駛向港務局的方向。
在船支入港記錄上查到,昨天只有四支小型船舶來自香港。其中的三支入夜之前就相繼離開,只有一支天亮時才起錨,昨天夜裡一直停泊在西一碼頭旁。
心中明知已經沒有了希望,他卻依舊驅車駛向碼頭,呆呆地站在堤岸上,向著茫茫大海中淒涼地眺望。天色陰霾,如同他此時的心情一樣。海風呼嘯,雪白的波濤無情地拍打在岸邊的石基上。
雨不知不覺地落下,臉打得生疼。週身濕透了的梅傳孝已化做冰冷的礁石,死死釘在石堤上。全身控制不住的瑟瑟顫抖,短短的發稍上淌著水,順著臉頰匯聚滑落的水滴,分不清是雨還是眼淚……
脊背輕輕抽搐,不知是由於悲傷的啜泣,還是因為陰冷的海風。「若惜……我對不起你!」他梅傳孝的所謂愛情,根本就是個卑鄙的騙局。他是真的喜歡她,她眼中的渴望對他充滿了誘惑。他一味地想著得到,卻從沒想過對她負責!呵,太可恥了!為什麼不從這裡一頭栽下去呢?自私,懦弱,活著還有意義嗎?一個男人活成這樣,不如死了!
心中無限悔過!為什麼不能學學大哥,敢愛敢恨,縱使偏執又如何?若惜,寬恕我!我會像如雪坦白一切的。不能沒有你……任憑誰也攔不住我!梅傳孝轉身上了車,拋棄過往,正視自己犯下的過錯。佛說:勿念執著。恍然大悟,執著與承擔是不一樣的!
慈悲之心,予人安樂。種下因緣終需承擔因果。「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難道佛也執著?錯!佛法以人道為肇基,人道以佛法為究竟。外盡人倫,內消清慮,善念長存,中道便是極樂!
梅傳忠獨自坐在書房裡。已經過了早飯時間,卻沒有一點胃口。忽然間出了這麼多事,絕對不是巧合。到底是什麼人在背後搗鬼呢?對方太瞭解四海,把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打聽得清清楚楚,阿索這下跑路了,泰國那邊也斷了聯繫。千頭萬緒,該從什麼地方下手?
聽到有人敲門,他隨口應了聲「請進」。猛一抬頭,瞥見梅如雪婀娜的身影。「有事嗎?」梅傳忠微微揚起下巴輕問。如今,她已不適合長久跟他在書房獨處,忽然很擔心郁芳菲會介意。
「我們投資海外的幾個公司帳戶被凍結查封。警方發現那些『虧損公司』負責人的收入與事實不符。那些投資移民在美國過得太幸福,根本就不像是負債纍纍的樣子。」梅如雪冷靜的面孔掩飾著內心的得意。小川白禾的活動能力實在讓人佩服,想不到下手竟如此神速。
「什麼人在針對四海?我想聽聽你的看法。走吧,把人叫齊,乾脆下去會議室,大家商量一下。」梅傳忠從容起身,手腕圓滑地將她支到了樓下。
「忠哥,孝哥回來了。」阿耀隔著門,站在外面回話。房內二人的關係微妙,撞上不該撞上的事情就不好了。
門應聲打開,梅傳忠腳步急促,飛快地趕到樓下,「傳孝,人呢?」看見弟弟一臉沉悶,他預感非常不好。
「今早上了船,大概被賣去了香港。」梅傳孝身心疲憊,淡淡地回答。
「郁家分明是不給面子,是老爺子的意思嗎?」梅傳忠站在客廳當中,擰緊眉頭,焦急地問話。
「大哥,我們上去說。」很多內情不方便當著眾人說清,使了個眼色,舉步向樓梯走去。
「好吧,如雪,你來替我主持會議,我先跟傳孝去書房裡聊幾句。」話音一落,快走幾步,跟上了弟弟。
「傳孝,先換身衣服。穿我的,我去幫你拿。」梅傳忠打量對方全身上下淌著水。不禁疑惑,他開車出去的,怎麼弄成這樣呢?
「謝謝大哥,麻煩你了。」梅傳孝扭頭進了書房,多餘的話一句也沒講。
推門進了臥房,梅傳忠看了眼倚在床邊看書的郁芳菲,「傳孝回來了,找身衣服給他,全身都濕透了。」
郁芳菲放下書,連忙去衣櫃裡找了身衣服,「讓他先換上。那個丫頭怎麼樣了?」
無奈地長歎一聲,「哼,被賣去香港了……」梅傳忠有些愧疚,畢竟是他連累了那個丫頭。他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會決定再安個家,他梅傳忠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居然連個女人都保護不了,失敗啊!
意料之中!她父親一早就說過要那個丫頭離開台北,沒要她的命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傳忠,是你我連累了她。」那個丫頭對於別人根本無足重輕,可對於梅傳孝來說,生離比死別更難熬吧。
「怪我……傳孝在等我,我先過去了。」滿心挫敗,一腔自責。 回到書房,梅傳忠將衣服遞到弟弟手上。手捏鼻樑,疲憊地仰在沙發上,「傳孝,一夜之間出了太多事情,四海一定有內鬼。」
「怎麼,又出什麼事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梅傳孝衣服穿了一半,霎時定在了原地。
「高雄的海雄堂和海南堂被警察掃蕩,兩名堂主相繼被逮捕。阿索一早被警方通緝,剛剛跑路。美國L。A。的投資帳戶被查封凍結,負責人可能會被以『洗錢罪』起訴。」幕後黑手對四海的事情過分清楚,他們在明處,人家在暗處。可以確定的是,四海內部一定有鬼,並且對幫內事物瞭解得非常清楚,從而可以推斷,那隻鬼很可能還是他的心腹。
梅傳孝低頭繫著衣扣,冷靜地分析到:「出了內鬼,辦事人都有嫌疑。」
「你覺得誰最可疑?」梅傳忠猛得將身體前傾,雙眼微瞇。
很想聽聽大哥的意見,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對方,示意對方先做答。
「郁家……有可能嗎?」不能忘記,昨晚郁家甚至想要殺掉他。可說起動機,卻又彷彿不太可能。郁家想重掌大權,換掉他就好了,用不著把四海搞垮。而那只幕後黑手,並不像是只針對他。
「不是郁家,老爺子若是真想殺你,你昨晚就死了!」梅傳孝坐在他身邊的沙發上,繼續闡述自己想法,「一大早,我跟老爺子談過話。聽對方的口風只是想教訓你一下。阿嫂夜裡被叫回郁家,不過是做了老爺子的一顆旗子罷了!」
「果然是老奸巨滑!害得芳菲白挨一頓打!」梅傳忠拍著腦門,苦笑著咒罵。
「阿嫂那頓打是老爺子意料之外的事情,誰料到她會去救那個小丫頭啊!老爺子一心想置若惜於死地。阿嫂這麼一鬧,她的一條命算是保住了。郁家本來已經答應了放人,條件是她得永遠離開台北。我答應了。誰料節外生枝,她竟然被郁禮的手下買給了香港蛇頭。」神情落寞,簡單地複述著。
「香港人?用得著來台灣找妞嗎?大陸那邊有的是好貨色!」梅傳忠起身望向窗外,隨口扯了句題外話。
「香港如今『北姑』成災,台灣妞是走俏貨!」梅如雪忽然推門走了進來。這倆傢伙在房間裡嘀咕了半天,很有必要探聽一下他們究竟在談論什麼。
「若惜……被賣去香港了。」雖然有些為難,梅傳孝還是沒有隱瞞。
「什麼?郁家怎麼能這麼做!見鬼,我去找郁禮,誰也不要攔著我!」梅如雪怒氣沖沖,轉身衝向房門。
梅傳孝慌忙阻攔,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如雪,不怪郁禮,是……」
「是郁老爺子!」梅傳忠立即接過弟弟的話往下說。表情極為自然,不著痕跡地一句帶過。
難道,大哥他懷疑如雪嗎?她是梅家的媳婦,怎麼會呢?梅傳孝淡淡地瞥了妻子一眼,最終選擇了沉默……
「為什麼?郁家也太跋扈了!若惜好歹是你的女人,他們也太放肆了!」梅如雪心急火燎,對著梅傳忠大吼大叫。若惜,怪我!原本不該讓你攪進這潭混水的!本以為跟在梅傳忠身邊不會有危險,誰料到郁家下手這麼狠毒!
「是我連累了她,老爺子不會眼睜睜看著別的女人跟他女兒搶丈夫!」梅傳忠給出了合適的理由,補充說明。
是嗎,可郁家為什麼不對她下手啊?梅如雪張著空洞的雙眼,試圖在心裡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