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梅傳孝興沖沖地出了門,梅傳忠長歎一聲,從椅子站上起身,四仰八叉地倒在大床上。果然事事難料!前半夜離開梅園時,還想著重起爐灶另安家,跟那個丫頭安安心心的過日子。誰料到,他好容易動了放手的念頭,老天爺居然不肯讓他走!關鍵時刻,這個平日裡冷言冷語的郁大小姐,竟然拼了命趕回梅家幫他,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他養那個女人幹什麼!他們夫妻在一起生活了八年,怎麼會一點感情都沒有呢!現在到好,不但連累那個無辜的小丫頭被綁架,還連累她挨了頓打!
該死的梅如雪,根本就是乘機報復嘛!別人不清楚,他還不清楚嗎?說來也怪他,這輩子總有該不完的風流債。這件事沒完,他一定得跟她討個說法!
猛得坐起身,望向床鋪的另一邊,郁芳菲正抱著醫藥箱,從裡面拿出了跌打藥。
「芳菲,要我幫忙嗎?」轉過身,略顯不安的試探著。他總擔心她會拒絕,他知道她會拒絕的!
「那……你過來吧。」郁芳菲沒看他,話裡面夾雜著少許的尷尬。
奇跡,她竟然沒有拒絕他!二話沒說,迅速橫渡過三米多寬的床鋪,「衣服……脫掉吧?」見鬼!對方是他老婆,他怎麼會臉紅啊?
「恩……你等我一下。」背過身,解開旗袍領口的景泰藍紐襻,只覺得兩頰燃著兩團火。心理的感覺怪怪的,好像經歷過類似一幕似的。
「來吧……趴下。」他柔聲低語,她順從地趴在床上。恍惚之中,彷彿聽到記憶中的穆之信在講話……
空氣中瀰漫著紅花油裡冰片衝鼻的味道,脊背上的幾處淤傷在他瘦長的手掌下,漸漸變得灼熱。「我盡量輕點,疼就告訴我。」梅傳忠心無雜念,輕輕地揉搓著。
她靜靜地閉起雙眼,時間迅速退格。十年前,那間夜店昏暗的房間裡,穆之信也是這樣說。當時她昏昏沉沉的睡著,房間裡沒有開燈,被窗外昏黃的街燈照亮了。微風吹進半掩的窗,依稀看到玻璃上反射著霓虹變換的色光。房間內漂浮著冰片醒目的味道,隱約聽到不遠處嘈雜的車來車往……
「睡吧。」梅傳忠輕撫著她背後若隱若現的「澠夜叉姬」,送她安然入夢。那睡夢中甜甜的笑容宛如純潔的天使。扯過被子蓋在她身上,坐在床邊癡癡地凝望。最終,微微一笑,起身出了臥房……
梅家的幾個門人還在下面等著他。傳孝去了這麼久,也該有消息了吧?對方隻身一人深入虎穴,菩薩保佑,但願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阿索,泰國那邊聯絡上了嗎?」梅傳忠氣宇軒昂地步下樓梯,在當中的沙發上落了座。
「已經聯絡上了。『難那龍王』承諾,他會請『不動尊』出面聯絡帕昆將軍的。」阿索習慣性的起身回話。
「都是自家人,坐下說話。」溫和的望著他,「不動尊?新面孔啊!」感慨良多,日本黑道亂哄哄的,泰國那邊也江山易手了……
「對方原本是泰國社團的『八大明王』之首,『梵天』歸隱之後,才接手作了龍頭。」阿索坐回位子上,簡單的介紹著。
「黑道風起雲湧,處處血雨腥風!」天下大亂,真是個多載多難的年頭!
「不是忠哥您想像的那樣,『不動尊』這龍頭之位是白撿的。『梵天』心血來潮將社團托付給他,之後就人間蒸發了!」一臉不可思議,表情神神秘秘的。
「能將韋氏那麼大的家業隨手撇下,高人也!著實讓人佩服!」梅傳忠不由懷疑消息的真實性,真有人能拋家捨業的歸隱嗎?不會又是個郁琨吧?
梅如雪在一旁仔細聆聽二人的談話,韋氏?跟蘆之湖畔的那座宅子有關係嗎?一定是的,宅院裡不是供養著一尊通體鎦金的「四面佛」嗎?泰國的「四面佛」就是「梵天」,只是華人習慣把它叫做「四面佛」。韋虎到底是什麼人?隱居在那麼閉塞的地方,不會是「梵天」本尊吧?小川白禾那日明明說過,"真人不露象"之類的話。難道是自己低估了他?隨口插了一句:「聽起來很傳奇!為什麼要歸隱?梵天多大年齡啊?」
「人家為什麼歸隱,我哪知道啊?年齡不會太大吧,前年好像還鬧過一段性醜聞啦。」阿索隨意回答。
「要你們坐在這裡聊家常啊?關心人家的私事幹嘛!傳孝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趕緊商量一下對策吧!」梅傳忠長歎一口氣,一張「撲克臉」拉得老長。
「傳孝剛剛發回了信息,他已經進了郁家,郁仁和郁禮並沒有怠慢他。老人家還在休息,他心急也沒辦法。」梅如雪拿起手機,複述著上面的話。
「嗯。」聽了梅如雪這翻話,梅傳忠暗暗檢討自己。人的性格決定自己的處境。弟弟的性情一向溫和謙遜,雖然軟弱了一點,卻有極好的人緣。而自己的個性過於剛猛,相對缺乏韌性,常常會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人。老天爺怎麼搞的?真該把他們兄弟倆的脾氣勻一勻!
昏暗的貨倉裡傳來淅瀝嘩啦的聲響,四個看守在麻包支起的桌子上打起了「十六張」。梅若惜對一群只會哭鼻子的聾子啞巴毫無辦法,無可奈何地望著黑暗的頂棚發愣。怎麼還沒有人來救她出去啊?蹲在這裡腿都麻了,何況她才小產不久,總覺得肚子墜墜的。
猛一抬頭,看見不遠處的一個傢伙「出千」,水平不怎麼高,換牌的技術這麼差!一桌子白癡,這樣也能混過去啊!「五張四萬啦!」她隨口搭了個茬。
四個男人同時抬頭瞟了她一眼,其中那個做賊心虛的主兒立即開口大罵:「臭婊子,關你屁事啊!」
「怪你技術太差,你以為隨便換哪張牌都可以嗎?會不會打牌啊,知道下家是什麼牌嗎?」她一家盯著兩家牌,心裡再清楚不過了,「把你那張四萬收起來吧,隔壁暗槓了啦!」
"老千"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對面的傢伙火冒三丈,噌地站起身,嘩啦一聲掀了牌桌,「你他媽的千我?賠錢!」
「對啊,賠錢!」另外兩個也凶巴巴地站起身來附和。
錢是王八蛋,親兄弟為它照翻臉!梅若惜心中暗暗發笑,蹲在一邊靜觀其變。菩薩保佑,讓那些傢伙「窩裡反」。扁他啊,還等什麼呀!
菩薩果真很靈驗,三個傢伙對著那個「老千」一頓海扁!挨揍的傢伙已經鼻口穿血了,打人的三個仍舊不依不饒的大罵:「媽的,一人五萬!少一分錢,老子把你的手腳斷了!」
地上半死不活的傢伙只是一個勁點頭,大概是身受重傷,爬不起來了……
「真他媽掃興!這半夜三更的,不打牌還不困死了!」其中一個憤憤地抱怨著。
「三個人打廣東牌啦!」
「**!太小和,不過癮啦!」國語攙和著閩南話。
「丫頭,會打牌嗎?」梅若惜一驚,難道是在跟她說話?
「是個人都會啊!不過……我沒本錢啦!」她說的也是實話。
「女人有得是本錢啊,別太認真,陪我們玩玩嘛!」講話的傢伙色迷迷地打量著她,口水幾乎流到了下巴。
靈機一動,隨口抬出價碼:「好啊,乾脆不談錢!你們贏了,我讓你們上。我要是贏了,你們放了我。怎麼樣,打不打?」
這麼多妞,少一個誰知道啊?何況,三個打一個,她輸定了!三人互看一眼,心裡樂開了花:「小妞,來吧,就按你說的打!」
迅速拾起散落一地的麻將,重新支起了一桌。其中一個男人看了看表,對著牆角的一群"啞巴"呵斥著:「趕緊睡覺!熬得跟琵琶鬼一樣,等下怎麼見人啊?」重新轉回桌上,輕輕在她粉嫩的臉蛋上掐了一把,「時間不早了,就打兩雀好了!」言外之意,八圈之後,她就得乖乖躺下!
「來吧!怎麼算帳,提前說好!」她外表看起來咋咋呼呼,其實心裡一點都沒有譜。她打麻將也就是個業餘選手,經常被淑惠徵用做臨時牌架。
「風字刻,箭字刻,門清,半求,作莊,獨聽,搶槓,自摸,槓上開花,海底撈月各一台;全求,不求,平和,三暗刻兩台;對對和,湊一色,小三元四台;四暗刻五台,地聽六台;清一色,五暗刻十二台;字一色,大四喜,天和,地和十六台;嚦咕嚦咕,人和……總之剩下的都是八台!相公照抓,詐和賠三家,明白了嗎?」
什麼亂七八糟的,記不住了啦!從前都是淑惠算帳,她只管碼牌就好了。這下慘了,只能求菩薩保佑她手氣大旺啦!
菩薩啊菩薩,您可千萬別生氣啊!罪過啊罪過,不是賭博,就是叫人打架!唉呀……沒辦法,若惜今天只能委屈您老人家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