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園的艷影漸遠,梅園裡清風撲面。梅傳忠週身英氣逼人,端坐在書桌旁邊。
同樣的兩個人,同樣的環境,同樣的曖昧流淌在空氣中。他不會再碰她,對於一個極有把握的女人,冷漠是最好的方法。欲罷不能的壓力很快就會把她打垮,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沉不住氣,主動要求他……
「如雪,那個小川白禾……怎麼說?」雙目微閉,懶懶的問話。
昨晚,她把關於那個幕僚的消息告訴了他,有選擇地透露了她與對方的談話,「他說,他對台灣人一向沒什麼好感,想去內地尋找合作夥伴。」
「為什麼?黑道生意向來是做熟不做生的。兩方單單「打數」這一項合作,每年的入帳就有十幾億台幣之多。」梅傳忠口中的「打數」一詞,正是黑道「洗錢」的專業數語。
「大概跟對方的身份有關係。他隱身在吉田井仁背後,卻是伊籐家的鷹犬。」海盟堂裡到處都是他的眼線,這些事情根本沒辦法欺瞞。
「山口組?日本人也太小氣了!八百年前的過解,還擱在心裡。幾十年前,山口組的人曾殺了四海會的一任幫主,雙方因此而接了火。多少年的沉芝麻爛谷子,又翻出來了!」仰在椅子上,不屑地嗤笑著。
「可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呢?」
「拆伙!既然人家沒有誠意,我們何必自做多情呢?他們可以尋找新的合作夥伴,我們有何不可?香港,澳門,再不然汕頭,這個天底下撈偏門的人太多,先找人過去碰碰頭再說。」日本鬼子,早知道信不過!
「既然決定了,什麼時候派人過去呢?」這會不會是個絕好機會?小心地試探著。
「剩下的事情不要你操心,你把日本方面的事情處理好就行了。好了,我累了,你是陪我坐坐,還是回去陪傳孝呢?」張開雙眼,邪魅的笑著。他打賭她捨不得走,一定會為他留下來的。
該死的!故意為難她嗎?把她的尊嚴踩在腳下,他就那麼過癮嗎?每次都是這樣,她受夠了!馬上就走……可她居然捨不得。好久沒見他,幾乎夜夜夢到他,可見了面又能怎樣呢?好疏遠啊……多坐一會兒也不行嗎?只是說說話也好。"面子"——算了吧,那玩意兒他從來就有沒給過她。
「東京的局勢讓人越來越摸不清了,山口組幕後操縱著稻川會,住吉會的勢力也在日漸壯大。從前的三分天下幾乎變成了兩強爭霸,背後的內幕讓人猜不透啊!」決定留下,她將身體靠回沙發上,扯起了閒話。
「台灣的狀況跟日本很相似,名義上是三分天下,實際上卻是「竹聯幫」獨大。「天道盟」近幾年發展很快,不僅涉足了期貨證券、娛樂及影視業,不是還有人介入政治選舉,當上了「立委」嘛!四海面臨的局勢很嚴峻,絕不能因循守舊,止步不前。不然稻川會就是我們的前車之鑒!」從寬大的皮椅上起身,坐到她身邊。很喜歡跟她聊天,總能從她身上找到一些特殊的靈感。在工作上,梅如雪是個不可多得的合作夥伴。想要一個女人死心塌地的為你當牛做馬,沒有點曖昧關係怎麼行啊?
他坐過來幹嘛?是想她了嗎?心中好一陣躁動,不由揣測著對方的想法。
「如雪,最近辛苦你了。」溫情脈脈,拇指輕輕撫過她尖尖的下巴。
轉頭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將俏臉羞答答地垂下。
「東京冷嗎?這次又去淺草寺了嗎?」攬過她的身體,嗅著幽香的秀髮。
這男人讓她毫無辦法,恨之入骨卻又離不開他。他能準確地猜到她心裡想要什麼,十分善於討好她。無奈地往他肩膀上一靠,幽幽地回答:「去了,人很少,大概是天氣太冷吧。」
「四月再去吧,櫻花都開了……」望著窗外,自說自話。芳菲去了很久了,不會出什麼事情吧?
「幹嘛非去日本看櫻花,三芝的櫻花一樣很美啊?台灣這邊天氣比較溫暖,櫻花過不了幾天就要開放了吧。傳忠,今年陪我去嗎?」有些後悔自己會這樣問他。他有了若惜,還有時間陪她嗎?
「再說吧。如果手頭這些煩心事能盡快解決掉一些,陪你去上野都沒問題啦!」根本是在敷衍她。新的合作夥伴沒有找到之前,哪有時間應酬她啊。況且,即使事情辦得很順利,目前也輪不到她,他得騰出一些時間來擺平郁家。
郁芳菲吩咐車子在停車場等候,獨自步入醫院的門診樓。幾十年來,這所醫院一直跟四海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三大家族的人都會來這裡就醫。梅傳孝最近氣色一直不太好,但願不會有什麼問題。
寬鬆的蘭花褲,簡潔的唐裝,一襲素黑,兩眼迷茫。梅傳孝的保時捷明明泊在停車場。沉思片刻,邁向檢驗科的方向。
「已經離開了?」聽說小叔已經取走了檢驗報告,心裡稍稍有些失望。一路緊趕慢趕,還是白跑了一趟。可對方的車還在下面,人應該還在醫院裡面。於是決定四下轉轉,隨便找找看。
梅若惜立在婦產中心的走廊上哭喪著臉,一想到接下來的手術就兩腿打顫:「梅叔,好緊張哦。一連跑了幾趟廁所,怎麼還覺得憋呢?」
「放輕鬆,沒問題的。手術很先進,一點都不會痛。」一臉誠懇得為她鼓勁。
「可人家還是會緊張嘛,憋不住了啦,你在這兒等我,我還要去廁所。」皺巴著小臉,轉身向洗手間去了。倒霉,趕上「週末墮胎潮」,手術居然排大隊。不知現在的女孩子是怎麼搞的?爭先恐後的偷嘗禁果。只圖一時風流快活,搞大了肚子就沒人認了。大多都是母親陪著來的,有一個才十三歲呢,阿彌陀佛!菩薩顯靈,保佑大家能少遭點罪就好了。這些可惡的男人,管種不管收啊,真該呼籲「立法委」把他們全都給喀嚓了!男人誇口,女人丟醜,最後受罪的還不是女人嘛!不怪被那個死醫生罵,她這就叫做自作自受啦!
「梅叔……」方便之後覺得舒服多了,興高采烈地回到候診處候著。
梅叔?耳邊的一聲甜美的呼喚讓郁芳菲猛得愣住。這小丫頭有些眼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好面善的,究竟在哪兒見過呢?女孩子來婦產中心,怎麼會讓叔叔陪著?家人都哪兒去了,太不負責任了!
「下一個就該你了,我在外面等你,乖乖的!」梅傳孝目光和煦,超溫柔的安慰著。
「嗯,親一個。」蚊子大的聲音嘟囔著。
「胡鬧!人這麼多……不想活了?」跟她的音量差不多。
「不親算了,我要是死在裡面,你就沒機會了。」柔聲恐嚇,滿心失落。
「這樣的手術十分鐘一個,死不了人的!」在這兒吻她絕對不可能,分寸還是要把握的。不忍她失望,補充著說:「上車補給你還不行嗎?」
「說定了,打勾勾,不許賴帳的!哎呀,醫生在叫我,走了……等著我!」一溜煙跑了過去,回頭吐了吐舌頭,跟著護士進去了。
梅傳孝靜靜地站在原地,良久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幽幽淺笑著。
「傳孝……你在玩火!」背後那個女人的聲音,讓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猛一回頭,郁芳菲睿智的目光正注視著他,片刻的慌亂之後,迅速平靜了:「阿嫂,你怎麼來了?」
「聽說你來醫院做檢查,特地過來看看你。沒什麼大問題吧?」秋月般光潔的面孔上,不見一絲風波。
「沒什麼!這是檢查結果,內分泌失調罷了。」望著手中的檢驗報告,溫和的說。
「傳孝,她……有了?」避開對方的眼神,輕聲試探著。
「她是如雪的外甥女……」話沒講完,就被對方打斷了。
「什麼?」太可怕了!他們之間的關係絕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隱約感覺到眼前的這個男人被那個丫頭深深迷戀著。那種眼神她太熟悉了,那不就是十年前的郁芳菲嗎?而梅傳孝不自覺地逃避著,跟記憶中的穆之信全然重合。話極少,只是淡淡得笑著……
「剛剛在樓下碰上了,乾脆等等她,送她回去好了。」極為自然,全然不像是編造的。他既然決定了陪她來醫院,心裡早就想好了對策。況且,邂逅的這位還是一尊從不開口的「泥菩薩」!
「她來醫院幹嘛?」墮胎嗎?梅傳忠大概不知道吧?
「不太清楚。畢竟……不方便問她。不過,前兩天,我已經把郁家的意思轉告給了她,我想她大概是來做節育手術的吧。」滴水不漏,回答得極為圓滑。
「讓她自己小心,傳忠比郁家人更可怕!還有……傳孝,你要也當心啊。」都是明白人,不必多說,對方也能明白的,「好了,你好好調養,我先告辭了。」
這樣也被她看出來了?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吧?可她的意思很清楚,明明是提醒他當心大哥啊!果然厲害,居然被她猜中了!如今讓人擔心的不是大哥,反到是她郁芳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