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顆心都被他略帶憂愁的表情帶的有些低沉,靈月汐只覺得心下一痛,望向他濃得化不開的眉宇,唇邊一絲淡笑:「笙哥,你也明明知道崇殤是蓄意挑釁,卻為了不引起戰事而屢屢退讓,這樣下去,也絲毫不是辦法。」
穆夜笙淡如茶水的眸子凝視眼前冰雪聰明的女子,良久,才輕歎一聲:「擎國如此之大,知我者,卻莫過你一人……」
靈月汐望著他,心中蔓延過一陣溫暖的熱流。眼前的這個男子,他不肯說愛,更不肯流露對任何女子的半分動心,簡簡單單一句「知我者,莫過你一人」,就讓她心甘情願沉淪了。
「皇上,邊境有線報!」
看得太過認真,靈月汐都不知門口的侍衛何時闖了進來,朗聲稟報。
「說。」他淡淡回應一聲。
「夏王崇殤今日薄錦一封,邀您明日在域林關會盟,擺酒設宴,以示好合!」
侍衛聲音落下,穆夜笙抬起眸子,像是思索,不動聲色。
域林關,便是災民聚集最多的城門交界處了,此時崇殤邀他前往,不知是何用意。
侍衛將薄錦呈上,攤開。錦上的字,龍飛鳳舞,有著雄渾的氣魄,只是太過張狂了,叫人看了心裡有著隱隱的不耐。穆夜笙信手將薄錦丟到了一邊,唇邊笑意依舊:「聽聞夏王自負,這一次,他好像忘記給朕一個必定要去的理由了……」
侍衛抬頭看了看那溫潤如玉的帝王,心底橫生幾分畏懼,思索良久,還是開口道:「皇上,此次,夏王還派人送了一樣物件過來,說是要親自交到您手中。」
「哦?」俊氣的眉微微挑起,「是什麼?」
侍衛從懷中掏出了什麼東西,單膝跪下,恭敬地呈上:「回皇上,是一塊玉珮!」
穆夜笙淡然的目光望向他手中那一抹純白,卻在看到那白玉上的圖案之時,渾身僵硬不可動彈!
站在一旁的靈月汐明顯感覺到了他的變化,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侍衛手中那一塊白玉,有著上乘的色澤,上面刻著玲瓏的麒麟狀圖案,散發著些許妖嬈的氣息。
那,不是先皇欽賜的貼身玉珮麼?此時,為什麼會在夏王手中?
書房中,氣氛猛然凝重,靈月汐抬頭,卻看到那一向溫潤的男子早已變了臉色,手中握著那一塊白玉,用力之大,幾欲捏碎了它。
「傳施將軍。馬上。」從唇齒間溢出的幾個字,堅定,又決絕。
侍衛被他這樣冷峻的口氣嚇到,愣怔片刻才趕忙應道:「是!屬下遵命!」
「汐兒,你先下去,」他獨自背過身,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開口,像是壓抑著什麼情緒,不想讓她看到,更不想讓她安慰。
帶著萬分的擔憂和好奇,靈月汐只得福身:「是,汐兒告退。」
走出書房的一剎那,她與迎面而來的施然目光相觸,施然恭敬地點了點頭,靈月汐走出書房,卻忽而就邁不動腳步,有些心虛地走到一旁,在窗邊停下,以便聽到他們的談話。
施然並不知曉發生了什麼事,走進來時,只看到他的背影。
微微拱手,「皇上——」
「嗖!」得一聲厲響,有什麼東西從案台上飛過,帶著怒氣的力道打向了他的雙膝!
幾乎是「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膝蓋上的骨頭撞得生疼,施然只是悶哼一聲,剎那間就明白了那個一向淡雅的男人為什麼背對著自己……他能感受到他的怒火,從掉落下來七零八落的紙扇中他就能看得出來他有多生氣。
「不知道皇上緊急傳喚,是為了什麼事?」
穆夜笙回頭,望向地上那個英氣的人兒。
臉色有些微微的蒼白,穆夜笙目光遼遠,只是一個恍惚,那段記憶便像潮水一樣湧過來,將他整個人淹沒。
他是被喻為雪原之神的帝王,可是,他終究只是個凡人。
會心痛,會焦灼,會在暗夜裡想起那個女子清洌的雙眼,在下一個清晨到來之前又徹底遺忘,他從不允許一次莫名的心動給自己的王朝帶來任何的動盪,只是為什麼,在看到那一塊白玉的瞬間他就失控了,他失去了儒雅失去了耐心,滿腦子,都是那一日的燕國,丞相府中遍地的紅色,那個女子踩著細碎的風鈴聲從長廊中走過來,落寞又清澈的眸子讓他的心也跟著疼痛起來。
那一日,他信誓旦旦地答應那個垂暮老人的囑托,留了那樣的信物,他以為,一旦出了什麼事,以擎國的能力,定可以保他們周全!
「你欠朕一個解釋,」啞聲開口,他凝視地上從少年時就跟著自己闖蕩天下的男子,不怒自威,「燕國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你還不肯說,是麼?」
施然心裡一震!
終於還是躲不過這樣的一問……
沒錯,在得知衛菱之亂的時候,恰逢擎夏兩國交戰,他領兵作戰三月之久,不斷地有令人震驚的消息從燕國傳來,他分不開身,而事實上,即使有這樣的機會,他也會選擇隱瞞,他一早就預見過,那樣的女子,是劫難!能避者,避之,不能避者,他冒著欺君的罪名也要瞞過去!
「皇上,燕國的政事,不是我們可以插手的,所以,施然才將事情瞞下來,罪為欺君,還請皇上責罰!」
「我不需要聽你的罪責!」聲音幾乎是切齒而出,穆夜笙凌厲的眼神幾欲將他千刀萬剮,「告訴我,燕國究竟發生了什麼。」
終究,還是要說。
「三月前,燕國慕容少將失蹤於林州,傳出通敵賣國的罪狀,燕王輕信旁人,緝拿了相府百餘人,引得慕容丞相起兵造反,不想中了朝廷的詭計,於參政殿身亡,之後……相府再無回天之力,半月之內,滿門抄斬。」
一字一頓,字字清晰。
沒有見到過那一場鮮血滿溢的戰爭,穆夜笙卻彷彿聽到了胸腔裡什麼東西破碎的撕裂聲,這個太過沉重的消息讓他瞬間滯住,不能動彈。
門外的靈月汐停住了呼吸,臉色蒼白地抓住了窗稜。
「……她呢?」
聲音低啞,沒有情緒,可靈月汐還是聽出了那聲線裡飽含的情愫。
抬起頭,施然看了一眼那臉色有些蒼白的男子,他修長的身影在窗前靜立著,如同雕塑。
「……沒有確切消息……只是偶有聽聞,說燕國的雪妃娘娘因喪親之痛病危,後在後宮爭鬥中流產,雪夜出逃,至今沒有下落……」
心中那沉甸甸壓過來的感覺,應該叫做痛吧。
穆夜笙望向窗外,從這個角度看,能夠看到連綿無盡的雪山,空曠雪白,卻讓人有撕裂般的心痛。
她一個女子,曾經受了那麼多,是嗎?
他很想要知道,她是怎樣看著一個個至親死於非命,怎樣在冷宮中艱難度日,又是怎樣,心寒體弱地護不住自己的最後一絲血脈……
可是為什麼,每想一次,他的心就開始窒息。
窒息到,切膚之痛都無法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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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的話晚上還會有一章,謝謝各位親的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