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想當初，有多少，幽歡佳夢，豈知聚散難期，翻成雨，恨雲愁。
冷宮之中，光陰難度。
每日，都有送食物和衣物的宮女過來，進進出出，沒有絲毫的聲響。人們是知道的，這位妃子曾經得寵得令天下女子嫉恨無比，現在落到如此的下場，是因為家人的牽連，但至少肚子裡還有著皇家的骨血，所以苟活至今。
她是皇宮上下特殊的存在。
青瑤每次走進寢宮的時候，都能看到這幅場景。窗台上擺著的許多盆景都莫名凋零了，她從不管，只是日復一日看著窗外的景色，或者，是靠在窗欞上輕撫著腹部沉默不語。
心裡一痛，青瑤將茶盤放在桌上，輕聲道：「小姐，要喝茶嗎？」
一聲小姐，恍如隔日。
紫菱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到了桌上擺著的茶具。
很多東西都是從惜菱殿原封不動搬過來的，儘管是在冷宮，也沒有人敢怠慢她。
「青瑤，燕國的軍隊，就快回城了吧？」輕輕開口，清冷的聲線中夾著一絲低啞。
青瑤目光黯淡下來，看來，還是什麼都瞞不過她。
這幾日的皇宮靜的讓人心寒，所有的禁衛軍都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蟄伏著，即將來臨的軍隊像是一匹不能掌控的猛獸，看似平靜的前奏讓整個朝廷的精神緊繃。冷宮的周圍更是時刻有侍衛的把手，不僅僅因為她的身份特殊，更加重要的，在必要的時候，她是必然會當做犧牲品的一顆棋子。
「小姐……」低下身來，青瑤將她冰涼的小手包裹起來，仰臉看著她，「小姐，你聽青瑤一句，好好保重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搞清楚不是嗎？雲展少爺的死，丞相的失蹤，都顯得太過離奇了，小姐，不要這麼輕易就放棄希望，夫人不會希望看到你現在這樣的……」
話音落下，眼眶已溫熱，青瑤實在不忍看她這樣沉淪下去，她甚至已經決定，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小姐性命難保，那麼即便是偷天換日，她也要用自己的命去換了小姐來，可前提是，小姐要自己不放棄才行……
身體一顫，紫菱動容。
她忽然就恨了自己這幅樣子。
幾日以來，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不再那樣虛弱，那樣濃重的悲傷卻像是侵入了骨髓，讓她稍一動彈就哀痛滿腔。
門口忽而傳來了稀稀拉拉的腳步聲，正在守門的太監有閒慣了，看到有人來才忽而驚覺，直到人快走到了跟前，才忽而跪下，扯著嗓子報了起來。
「凝妃娘娘到——」
凝妃。
紫菱微微側首，知道是蘇芊凝到了。
繡著蓮花的袍子裹在身上，蘇芊凝笑意盈盈地走進了內室，在看到窗邊的女子之後，笑意更加濃烈了一些，跟在後面的幾個丫鬟，也稀稀拉拉走了進來。
紫菱起身，青瑤趕忙上前攙扶，卻被她輕輕拂開。
臉色有些蒼白的女子依舊淡雅如昨，一襲白衣，三千青絲，脫俗到令人窒息。
「凝妃娘娘，好久不見。」
這樣的咬字有些陌生，她不得不適應，不得不提醒自己，那個許久未見的男人，已經成為了當今的天子，而眼前的這個人，是他最高貴也最寵溺的妃子。
蘇芊凝下意識地看了看她的小腹，那裡因為有衣服的遮掩看起來並不明顯，又甜甜地笑了一下，回到：「紫菱妹妹，這才多少日子，你我之間若是不來往，都顯得生疏了。」
清冷的目光無視她虛偽的笑意，紫菱移開視線，唇邊的笑淡然自如：「娘娘說笑了，我這裡是是非之地，娘娘屈身至此，算是折煞我了。」
聽出她話裡的譏諷，蘇芊凝笑意褪去，揮了揮袖子，示意幾個丫鬟下去。
青瑤有些愣，看了看紫菱，得到了一個安慰的眼神，猶豫一下，也退了下去。
簡單而不失整潔的內室，兩個女子迎面而立。
「妹妹這些日子，過得好麼？」不等她招呼，蘇芊凝自顧自地在位置上做了下來，看到了桌上的茶具，又是一笑，「看來皇上對妹妹還是情意綿綿，不曾虧待過妹妹。」
紫菱不語，只是淡淡望著她。
蘇芊凝看了看她脫俗的臉，知道沒有必要再繞彎子了。
「妹妹，你得知道，什麼事都有源頭，都有代價，」纖手支著下顎，蘇芊凝面無表情，「我知道你恨我誣陷你投毒，可如果不是你之前就被指婚給太子，現在又在冷宮裡半死不活的，我早就是這燕國的皇后了！」
最後一句，她說的狠毒無比，彷彿這麼久以來的嫉恨統統都發洩了出來。
心裡一動，雖然很早就知道是她在其中搞鬼，但真正聽到的時候還是有些難以接受。紫菱看著她恨意昭然的臉，忍住了心底的顫抖：「你還要說什麼？」
她不相信蘇芊凝今天來只是為了炫耀和洩恨，如果有那個時間，相信她更願意將精力放在蕭遠清身上。
陰冷的寒氣從眸子裡溢出，蘇芊凝帶著一身的華貴起身，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她的小腹。
這樣的目光，讓她脊背生寒。
紫菱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她確定自己不畏強權，只是她現在並不是孤身一人，那個肚子裡的生命是無辜的，他沒有任何義務去承擔那些骯髒的罪惡。
嘴邊的笑有些詭異，蘇芊凝靠近她，呢喃低語：「你以為，有了孩子，皇上就不會把你怎麼樣嗎？」
睫毛眨了眨，蘇芊凝欣賞著她極力掩飾的無措表情，輕笑出聲，「如今慕容家只有兩條路，要麼，俯首認罪，要麼，起兵造反，你認為，哪一種的生機更大？」
身子輕晃，紫菱臉色蒼白，卻仍舊抬眼望著她，等著她的下文。
「你放心，我不會怎麼樣，」蘇芊凝輕笑，笑她的難以自保。「只是你好像忘記了，幽蘭是我身邊的人……還記得，她天天貼心為你熬的湯藥嗎？不知道，有沒有效果呢……」
蘇芊凝凝眉深思的樣子讓紫菱心裡一震！
她清晰地記得那時候昏迷之中太醫的話，說她的身子薄弱，可能護不住這個孩子……眼前的女人依舊笑靨如花，而紫菱震驚地站在原地，腦中一片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