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略微動了動,才感覺已被捆縛了太久,筋骨都已經麻痺。雲展抬頭,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而那眼前一臉陰寒的人,看起來竟有了幾分熟悉。
眉角處一條斜長而醜陋的刀疤,嘴角一扯,露出的竟是有些猙獰的笑意。
「慕容將軍,別來無恙啊……」
那魁梧的身軀在屋中走了兩步,雲展終於憶起了眼前之人。那日的寒夜與胡軍在邊境處廝殺,此人正是當時領頭的首領。心下忽而瞭然,是落到了胡人的手中,週身傳來噬骨般的疼痛叫他無法不清醒,現在應該想的,是為何這群胡人會出現在江南,又抱了怎樣的目的,千方百計將他俘獲。
「雲展幸會,能再見到閣下,只是不知,閣下意圖為何……」氣若游絲的話從口中溢出,雲展忍著那冰水滲入傷口中時帶來的撕裂之痛,淡然問道。
看出了他眼底的鎮定,那胡人有一些愣神,憶起那一晚,他隻身與幾十人周旋,若不是為了營救那個女子,他也不會如此輕易落網。想想那一晚的陰險計謀,胡人也忍不住臉色有些尷尬。
「將軍果然是性情中人,為了一個女人可以不顧性命,想必她對將軍來說,非同一般啊……」胡人慢慢靠近那即使被牢牢捆縛卻仍舊不失俊美的男子,又是一臉猙獰的笑意,「不知將軍是否記得,在下膺蟄。」
這個名字,雲展不是沒有聽過的。
胡族的首領膺弩膝下有兩個兒子,而這個膺蟄,正是胡王的次子,這一番瓊門關之戰,是大王子膺青領兵作亂的,而膺蟄只是隨行的三名副將中的一名,此時出現在江南,果真讓人匪夷所思。
「……她怎麼樣?」知道不會問出什麼結果,他省了省力氣,直接問起雪櫻的情況。
膺蟄挑了挑眉,眼前的人已經氣息奄奄,卻還記掛著那女子的安危,心中閃過一絲異樣,冷聲答道:「將軍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處境麼?此時的江南,已經因將軍的失蹤而民心大亂呢。」
嘴邊浮起一抹冷酷的笑,雲展沒有看他:「聽聞胡人豪放,不拘小節,王子三番五次動用這等手段,應該不只是為了取我慕容雲展的性命吧……」
膺蟄猙獰的疤痕抖了抖,正要發怒,卻生生壓下了那股怒氣,唇邊冷笑陣陣:「將軍是戰場豪傑,膺蟄佩服,只是這一次,有所圖謀的便不只是膺蟄一個人了。燕國雖小,卻是繁盛之地,戰場論生死,可是下了戰場,便只有利益所圖了,到時,還請將軍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沒有預料中的酷刑,更沒有絲毫的脅迫,雲展皺眉,已然知道事情遠遠比自己想像的複雜許多。
心底閃過一絲悔意,也許他唯一做錯的事,便是一時心軟帶了她回燕國……
拗不開的執念,那個女子如同撲火的飛蛾,無論如何都推不開,攆不走,只是現下,連累著她也到了如此的困境……雲展深深吸一口氣,才叫那些湧起悔意不把自己全然淹沒:「放了她,她對你沒有任何用處。」
膺蟄挑眉,看著眼前的男子,唇色已然慘白,狹長深邃的眸子緊閉,那渾身散發出來的鎮定,竟叫他無法回應,想起那個女子被關進暗房時那張哭花了的臉,切齒地對他吼著「你敢碰他一下,我穆雪櫻叫你死無全屍!聽到沒有!」想來,也只有那樣刁蠻決然的女子才能夠站在這位冷漠的將軍身旁。
「哼,那女子刁蠻了些,卻還是尚且合我的口味,南國的女子,果然細皮嫩肉,天人之姿……」鷹一般的目光穿過房屋牆壁上小小的天窗,笑意中加了幾分殘酷的戲謔味道,那味道,讓雲展心裡猛然一震,彷彿心臟都被觸動,衝動之下動了動手腳,下個瞬間便冷汗溢出,那撕裂般的痛,從四肢百骸侵襲了過來,幾欲讓人昏厥。
那一晚,他將那女子護在懷中,已經不知道有多少鋒利的刀劃開了衣衫,他不是多情之人,卻知道不能讓她看到那如此的血腥,殊不知,那時的雪櫻已經攥著他的衣衫淚盈滿眶,她清晰地聽得到那刀劍劃過皮肉的聲音,聲聲剜心!
「你的條件,是什麼?」忍住了週身的疼痛,雲展緩聲問道。
細細想過就應該知道,如若只是為了戲謔,他是絕對不會費如此周折在千軍萬馬行至中途時貿然劫持的,這之前一定有完全的準備,並且,單憑胡人自己的力量,遠遠不可能做到。
膺蟄再一次瞇起眼睛打量這位年輕的將軍,能如此輕易戳破他的,這還是第一人。
「三日之後,燕國太子將會派人至江南徹查,到時候還請將軍與膺蟄聯手,做一齣戲……」餘音落下,膺蟄從袖中扯出一塊絳黃色的牛皮,在昏暗的光線下用力一抖!
紙上炭寫的字,藉著昏暗的光線映入了眼簾。
雲展粗粗瀏覽過那幾行字,心中的哀痛,伴著驚天的震撼,猶如春日驚雷一般,陣陣炸開!
殘破的牛皮後面,膺蟄頭上那醒目的刀疤,愈加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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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房之中,混沌一片。
一隻髒兮兮的手,奮力地扒上了高高的天窗,緊接著,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就從下面冒了出來,臉上痛苦的表情說明了她現在有多費勁。掙扎著想要把另一隻手也放上去,誰知道左手一滑,已經攀爬到半空的身子忽然失重,「啊」得一聲慘叫跌落了下來。
痛……屁股……
雪櫻痛苦地呻吟著,在地上滾了半天才爬起來緩緩揉著臀部,外面有著窸窸窣窣的響聲,幾個胡人聽到聲響趕了過來。雪櫻抬眼一瞧,心中一驚,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媽的……你折騰夠沒有!你他媽不累,爺跟著累!」一個臉面粗獷的漢子衝著房裡的雪櫻罵罵咧咧了一句,丫的,爬了十幾次了吧,還沒摔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