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允繕這才覺得有些許尷尬，乾咳了兩聲，也順著那視線看了過去。
只見那稀疏的梅林小路上，竟出現了幾個身影，其中的一個，他一眼便認得出來了，那玲瓏的身段，傾城的笑靨，無人匹敵的魅惑，唯有當今的太子妃才有如此氣質。此刻，她似是正與一個調皮的孩童在梅林中嬉鬧，傳聞之中，這位太子妃冷淡柔美，不喜近人，而如今，那一顰一笑之間竟蕩漾著鮮有的歡欣與靈動，叫人看了竟無法移動視線！
無法看到蕭遠清的表情，蘇允繕心中有些疑惑，卻也絲毫不敢上前詢問，早就聽聞太子寵愛這個女子到了極致，甚至不惜與皇后鬧翻，如今這一瞥，足以叫他相信這女子的確有這樣傾世的魅惑，叫天子之尊都為之動容。而那一月前的暗殺，分明是這位少年天子一手策劃，如今卻能夠如此漫不經心地聽他上奏，這位膽識與心機並存的未來帝王，委實叫人不能琢磨……
「一枝紅艷……露凝香，」寂寥之中一句輕吟，字字帶著迷惑，蕭遠清癡迷地將那女子的一顰一笑都盡收眼底，輕言慨歎，「君寒，你說，這樣的美，是不是一種罪？」
站在一旁的沈君寒在這一聲輕問之下，收回了目光。
這樣的美，是不是一種罪……
蘇允繕微微蹙眉，看這樣子，殿下壓根就沒有聽到他剛剛的話吧……心中不是沒有焦急的，甚至，已經是心急如焚，此次暗殺的目標太過明顯，已然是觸動了朝堂爭鬥的敏感之處，而殿下卻是不急不躁，仍舊一心寵溺著那個嬌媚的女子，如若真如皇后所想，殿下是動了真心，那這顆用來牽制相府的棋子，到時又該置於何地呢？不想便罷，只要深入一想，便覺得冷汗涔涔……
「罪與不罪，因人而異。」對他看似無心的提問沒有絲毫畏懼，沈君寒坦然應答。不是麼？那樣的美，若是招來禁錮，招來爭鬥，即使不是罪，也擺脫不了禍水的罪名……
一抹笑意，毫不掩飾地浮上嘴角，那笑，優雅得叫人心悸。
蕭遠清側身，指尖滑過金黃色封面的奏折，那曲折的紋路，在指尖上劃出了些許酥麻的觸感。
「慕容將軍的軍隊，可啟程了？」驀然的問句，提到的，卻是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內容。
蘇允繕一個愣神，急忙答道：「回殿下，是……是啟程了，半月之前雲展將軍已與胡軍擬好和戰之約，胡軍退至瓊門關外，誓不再踏入燕國領土，預計一月之後，便可……」
「我親自去迎接，」話被凌空截斷，蘇允繕又是一愣，卻見那男子臉上蕩起了一股莫名的笑意，深不可測，「北塞一戰，可保我燕國十幾年安寧無事，有功之臣，也應當卸甲歸國，好好歇息一陣子才是，你說呢？」
書房內一片沉寂，蘇允繕愣怔過後，也是唯唯諾諾地應著。
沈君寒避開那一抹深不見底的笑，寒氣逼人的眸子裡，有著點點憂心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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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來這裡！」
稚嫩的童聲在梅林中竄來竄去，稀疏的梅枝遮擋不住，那小小的人兒猶如一團墨青色的謎團，調皮地跑來跑去。
眉頭微蹙，紫菱一個慌神便叫那身影從自己的視野中溜了開來，急忙四顧，卻在轉身的剎那，看到小天毅樂癲了的小臉在身後乍現，剛要作生氣狀，那小小的人便忙從身後拿了什麼東西出來，笑呵呵地擋在了自己面前。
那是一枝尚未凋謝的梅，一抹嫣紅，在孩童白皙嫩滑的小手中綻放開來。
紫菱心下一顫，清亮的眸子凝視住那嬉笑著的小臉，天毅卻悄然紅了臉，湊近她馨香的耳畔，小聲說道：「姐姐，毅兒幫你戴到頭上去，好不好？」
微微側首，看到那孩童小心翼翼的模樣，得到她淺笑的默許，便欣喜地笑了開來，笨拙的小手顫顫巍巍地將細小的樹枝插進她的鬢髮裡。戴好了，又毫不安分地跑過去扯了貴婦的袖子，叫嚷開來：「娘親，你看你看！姐姐好看麼？」
二夫人眼底流光微動，將天毅半攬在了懷中，抬眸望向不遠處的女子，卻發現她美眸之中滿是晶瑩，三千青絲散在削瘦的肩上，膚白如雪，舉手投足都滿是魅惑。
終是與入宮之前有所不同了，二夫人心下一歎，這樣的美，果真跟南宮姐姐如出一轍，傾盡凡世，也難出其右。
抬眸，四目相對，紫菱心下一顫——只顧著跟毅兒嬉鬧，卻忘記了，這一次進宮，其實並非是看望她如此簡單吧……而此時的朝堂，動輒腥風血雨，入宮本是沒有那麼容易的。
在梅林之中擺放了桌椅，青瑤心血來潮地開了這一年新晉的茶葉，和著前一年風乾的梅花，泡了一壺新茶。帶著清新梅香的清茶，便升騰起了誘人的味道，在小小的梅林之中，瀰漫開來。
叫下人帶了毅兒下去玩耍，紫菱面向二夫人，嘴邊帶了淺淡的笑容，「二娘，許久不見，陪菱兒坐下喝杯茶，可好？」
盈盈落座，纖手執起茶壺，倒滿一杯香茗，霧氣繚繞之間，纖指皓腕若隱若現，那絕世的容顏，更是讓這已然枯敗的林子煥發著如詩如畫的生機，景不醉人，人也自醉了……
淺淺啜飲一口，二夫人凝眉，望著那淺黃剔透的茶水，一抹淡淡的笑意蕩漾了開來：「菱兒，這茶，是今年地方供奉來的麼？」
紫菱一愣，淡然答道：「是，君山銀針，岳陽的名茶，幾月前才送入的景陽宮。」
二夫人笑意更深，卻摻雜了些許苦味：「丫頭，你可知道，這樣的茶，一年前在相府，就已經不算新鮮了……」
心突地漏掉了一拍，紫菱握著茶壺的手停頓片刻，餘光掃過整片梅林，只察覺那細不可聞的尾音，已隨風悄然消散，如若無物，空留二夫人唇邊那雍容的笑，和瀰漫的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