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打開,浩南從裡面閃身而出,子墨乍見面色憔悴的浩南,腿一軟險些跌坐在地。
浩南手疾眼快,一把托住子墨,輕聲安慰,「子墨,別擔心,子畫已脫離危險。」
「浩南~~~」子墨哽咽著緊緊抱住浩南,緊繃了幾個小時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
浩南一手擁緊子墨,一手輕拍子墨的脊背以示安撫,因為他知道,子墨這幾個小時該是怎樣的煎熬。
「進去吧,子畫醒了。」浩南柔聲道。
子墨被浩南推進搶救室,身後的門隨即輕輕關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子墨瞇起眼睛,耀眼的光線灑在潔白的床單上,折射在子墨眼中,如一道白刃刺痛了敏感的神經。
面色蒼白的子畫,安靜地躺在這個雪白的世界裡,兩隻美麗的大眼睛,空洞失神地望著子墨。
腳步沉重,心更加沉痛,子墨半跪在子畫床邊,顫抖著將子畫白玉一般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面對這個從小到大,呵護至極的親人,子墨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任由大顆的淚珠滴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乾涸的眼底湧上潺潺清泉,子畫失神的眼眸氤氳出淡淡霧氣,抽出一隻手輕撫子墨的面頰,柔美中略帶暗啞的聲音飄出喉間,「哥,別哭,我心疼。」
子墨緊緊攥住子畫的手,失聲慟哭,「傻子畫,為什麼要傷害自己,你想嚇死哥嗎?」
子畫輕笑,眸光中水波粼粼,「哥,對不起,我不是成心尋死,昨晚一夜沒睡,今早來到房後的池塘邊,我坐在那裡,想起小時候的很多往事。」
子墨無語,淚水像斷線的珍珠滾滾而下。
子畫噙著一絲微笑,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
「哥,我一個人坐在池塘邊,看著滿池盛開的荷花,想起我五歲的時候,那次和小朋友一起去摘李伯家的荷花,誰知剛把腳伸到水裡,你就瘋了一樣跑過來,把我從水裡拎起來,你沉著臉還沒等訓斥我,我就大聲地哭起來,你被我哭得心軟了,二話不說跳進池塘,去給我摘荷花。」
子畫說到這裡,眼中溢滿幸福的笑意,「哥,我真的很任性,也很自私,一朵不夠,還要更大、更美的,記得你那天一連給我摘了八朵,當摘到第九朵的時候,你的腳被水草纏住,險些喪命。被人救上來,已經昏過去了。哥,一想起那件事,我真的很後悔。」
子墨透過迷濛淚眼,癡癡地望著子畫,「傻畫兒,哥到現在都不後悔,那麼久的事,還想它做什麼?」
子畫凝神望著子墨,微笑著,「哥,我躺累了,扶我坐起來。」
半跪在床前的子墨,顧不得雙腿酸麻,急忙爬起來,手忙腳亂地把床頭搖起,又小小翼翼地扶子畫靠在軟枕上。
子畫伸手拉住子墨,嘟起沒有血色的小嘴,撒嬌地望著子墨,「哥,我要靠著你。」
子墨微怔,隨即暖暖一笑,自己也靠坐在床頭,展臂將虛弱的子畫擁在自己胸前。
子畫仰頭看著子墨俊美的面頰,吃吃笑著,「哥,你總是這樣寵我。」
子墨愛憐地輕捋著子畫柔軟的卷髮,柔聲道:「畫兒,哥就當是上輩子欠你的,只要你願意,我會寵你、護你,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一天。」
「呵呵,」子畫含淚而笑,「哥,你就會說這一句,從我五歲起,就是這句活,一直說到現在,你能不能換一句。」
子墨赧顏,傻笑道:「哥嘴笨,就會說這一句,你將就著聽吧。」
子畫笑得眉眼彎彎,伸出小拳頭輕捶了子墨肩膀,戲謔道:「人家都說我哥馳騁商海,是個叱吒風雲的人物,怎麼在我眼中看來,就像個笨拙的青澀少年。」
子墨有些難為情,低垂著眼眸,忽閃著睫毛,喃喃道:「那、那是因為你瞭解我,才知道我有多笨。」
子墨的樣子,看在子畫的眼中,卻勾起一絲酸楚,收起嬉笑,子畫眸光閃動,「哥,畫兒知道你疼我,所以,我才養成了任性霸道的習慣。哥,我記得,小時候,不管我要的東西多難弄,你都會想盡辦法滿足我。往往是我開心了,你卻受傷了。哥,我很慚愧,我總是利用你的愛心,你怪我嗎?」
子墨緩緩搖頭,「哥為畫兒做的事都是心甘情願,我對你再好,也抵不上五年前,我對你造成的傷害。畫兒,這件事讓我後悔終生。」
子墨痛心疾首,子畫芊芊玉手輕覆子墨的雙唇,「哥,不要說了,那晚是我主動的,發生那件事怨不得你。」
子墨眼中溢滿痛苦,「畫兒,那時你並不愛我,你是賭氣用身體報償我,是我有私心,我以為那樣就可以永久地擁有你,現在想來,我真的很卑鄙。」
子墨痛悔不堪,用拳頭捶著自己的頭,子畫眼中含淚,急忙抱住子墨的手臂,「哥,不要這樣,我不想看到你這麼痛苦。」
子墨神情激動,擁緊子畫,「對不起,對不起,畫兒,請你原諒我。」
子畫將頭伏在子墨懷中,雙手環擁著子墨的腰,「哥,你知道嗎,我今天跳進池塘,就是想為你也摘上九朵又大又美的荷花,可老天懲罰我,我也被水草纏住,我終於體會到,當年你為我付出的是什麼?哥,當我在水中瀕死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曾經多幸福,可我卻不知道珍惜那份彌足珍貴的感情,哥,我當時暗暗發誓,我要是有來生,一定要找到你,珍惜你。」
「畫兒,畫兒,不要再說,求你不要再說了,哥的心都碎掉了。」子墨和子畫緊緊相擁,泣不成聲。
子畫從子墨懷中抬起頭,含淚的眼眸癡癡望住子墨,柔聲軟語哀求著,「哥,能不能讓畫兒再任性一次,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畫兒要做子墨的妻子?」
一道門,門裡門外分隔成兩個世界,門裡是相擁而泣的子墨兄妹,門外是心思紛亂的三人。
羅罡走到浩南身邊,兩人無聲地對視一眼,通過門上玻璃,清楚地看到裡面的一切,羅罡聲音低不可聞,「浩南,你要是他,會怎麼辦?」
浩南看著擁著一處,淚雨滂沱的那對冤家,長歎一聲,「我不是子墨,我也不知他會怎樣決定。但我知道,要是子墨熬過這關,他會終此一生只愛雨霏;如果子墨敗下陣來,那他會做一輩子行屍走肉。」
見羅罡凝神望著自己,浩南肯定地點點頭,「憑我對子墨的瞭解,我確認。」
羅罡若有所思地看著浩南,終於露出一絲苦笑,「我相信。」
「浩南,」一道輕如絲絮的聲音,拉回了浩南和羅罡的視線,不知何時,一直默默坐在角落裡的雨霏,逕自走到二人的身邊,目光淡淡一瞥,將門裡的情景盡收眼底。
「浩南,子畫已經沒有危險,我也放心了,」雨霏把一瓶噴霧劑遞給浩南,「這是他的藥,你看他情況不好,記得給他噴上,我回去了。」
「雨霏,你去哪兒?要不要等子墨~~~~」浩南有些說不下去,這門裡門外都是自己至親的人,心中希望誰都不要受到傷害,儘管子墨和子畫同自己從小到大,感情深厚,可浩南憐惜地看著堅強的雨霏,心底還是接受不了這個倔強的女孩受到傷害。
雨霏淡淡一笑,「浩南,別說了,我不等子墨,也不怨子墨,我知道子墨心中有我,可他心中更有子畫,我走,是因為我不想子墨難心,更不想等子墨選擇,要知道,心裡揣著兩個人,」雨霏瞥了羅罡一眼,低聲道:「選擇的滋味並不好受。」
羅罡走到雨霏身邊,輕拍雨霏瘦弱的肩膀,俯下頭在雨霏耳邊輕聲道:「丫頭,無論你做什麼,我都全力支持你。」
抬起頭,注視著浩南,羅罡輕笑,「浩南,這裡就交給你了,我送雨霏回去。」
羅罡拉著雨霏走到電梯旁,又轉過頭對一直注視他們的浩南說道:「替我轉告子墨一句,我清楚他心裡真正喜歡誰,希望他自己也能知道。」
浩南微笑,點頭說道:「我也知道,但願他也知道。」
病床上,死一般的沉寂過後,子墨抬手抹去臉上的淚痕,又小心翼翼地為子畫擦拭著眼淚,嘴角邊牽出一抹溫柔的笑意,「畫兒,時光不會倒流,過去的事也無法再回頭,哥說過這輩子會寵你、呵護你,永遠也不會改變。可是感情的事,卻由不得你任性,由不得我自私,我最近一直在想,我和你之間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愫?」
子畫急急回應,「哥,我愛你才會回頭,你愛我,才會至今未娶,這不是愛是什麼?」
子墨搖搖頭,「畫兒,你當初並不愛我,不然你也不會遠赴他鄉,而我的愛,或許源於一種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情結,自私、佔有、亦或親情。」
子畫怔怔地看著子墨,輕聲道:「哥,你想清楚了,你真的不愛我?」
子墨苦笑,「畫兒,我愛你,可今後只能是骨肉親情,手足之愛,聽哥的話,不要難為自己,不要難為別人,好嗎?子畫,我是你哥,就讓我永遠做你的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