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護城河邊,一身素衣的藍心寧默默地站在河邊,白衣白衫、髮髻上點綴著幾朵白色的小花,讓她猶如出水芙蓉般的脫俗!
當日裴天諾和她去逍遙王府時曾經路過此地,那是的護城河秋波蕩漾、水波漣漣,落日餘暉照射在河面上,不時還有幾隻野鴨子劃破河面飛馳而去,也是別有一番風景的!
而如今河面冰封,幾根早已枯萎的蘆葦光禿禿的立於河邊,卻帶不來一絲生機!
這些年來,藍心寧和藍氏族人一直耿耿於懷的就是不知道藍正心的屍骨葬於何處,他們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藍正心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姑姑想必是看透了人間冷暖,除了想要葉落歸根回到故鄉以外,藍心寧還看得出當時的她有多麼的絕望和悲傷,要不然也不會不肯留半點蹤跡,就這麼毅然決然的選擇這樣的方式離開人間啊!
那麼我呢?難道我也要等到魂飛魄散之後,才能離開嗎?這種勾心鬥角的生活,我又可以忍受多久?
一想到自己還要繼續承受姑姑曾經承受的那些痛苦,藍心寧不甘心的歎了一口氣,再次望向遠方!
滿目的蕭條,使藍心寧本就哀傷的心情更加的苦痛起來,不遠處傳來了馬鈴聲,她收回視線,望向從京城出關的這條必經之路,一行幾十個人緩緩向她這裡走來,雖然還看不清他們的容顏,但是那隨風飄浮的滿天匝地的靈帳、輓聯,還有能漆黑的棺木都灼的她眼睛生疼,淚又一次流了出來。
一行人漸漸走近,走在最前面的絲竹披麻戴孝,她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那麼機械的邊走邊撒著冥錢···
藍心寧望著空中隨風飄飛的冥錢,心情無比的沉重,她緩步迎了上去,已經泣不成聲:「楓眠姐姐,妹妹來送你一程了」
絲竹跪了下來,沙啞的說道:「娘娘,絲竹替我家公主謝謝您的這番情意了」
藍心寧扶起她,目光始終盯在景楓眠的棺木上,她幽幽的說道:「好好的一個絕色美女來到冰月,如今回去的竟然只是一具早已經僵硬的屍體,不知道雪域的父母情何以堪?姐姐,山高路遠,妹妹不能送你回家,就在這裡為你焚香禱告,祝願姐姐可以魂歸故里」
「···今生你我姐妹的緣分太淺,只是剛剛成為好姐妹,你就離我而去,來生,來生,妹妹還要認識姐姐,只是求姐姐不要這麼早就離開,好不好?」
在場的人無不動容,都流下了眼淚,絲竹更是哭得一塌糊塗,她緊緊的握住藍心寧的手,話中有話的說道:「娘娘,我家公主已經去尋找屬於她的幸福了,您就不要再哀傷了,她離開的時候最不放心的就是您,所以您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要讓她擔心啊」
沉浸於悲傷中的藍心寧沒有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絲竹看了看東方漸漸升起的太陽,輕聲說道:「娘娘,時辰不早了,我們要走了」
藍心寧抬起她溢滿了淚水的臉,輕聲叮嚀道:「絲竹,路途漫漫,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姐姐」
說著,她又一次望向那個讓她觸目驚心的棺木,哀傷的說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姐姐,妹妹就在這裡送你了」
「娘娘,您也多保重」絲竹抹去了臉上的淚水,走到藍心寧的身邊,自懷中取出一個錦帕,用只有藍心寧可以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這是我家公主臨走之時留給您的,她說您性情過於溫和,這個冰冷的皇宮不適合您,他日如果您有機會來雪域,只要您亮出錦帕裡的玉簪,雪域之國是沒有人敢對您不敬的」
藍心寧詫異的接了過來,雙手微微發抖,難道她已經預感到了自己會發生不幸,所以早早的留下這樣的遺言?可見她是多麼的關心自己,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在為我照想!
沒有時間多想,她緩緩的跪倒在景楓眠的靈柩前,「姐姐,一路走好」
說著,她自暮蟬手中接過冥錢,流著淚開始焚燒!
景楓眠的送葬隊伍自她身邊緩緩走過,藍心寧流著淚看著手中的冥錢在火盆裡化為灰燼,隨著熱氣徐徐飄向空中,她抬起頭,仰視蒼穹,朦朧的視線中,她竟然又依稀看到了那個鳳冠霞帔下國色天香的容顏···
許久,身後傳來陣陣腳步聲,一雙碧綠色的繡花鞋出現在她的視線中,藍心蕙冰冷的容顏也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還沒有等她站起身來,藍心蕙清冷的聲音說道:「姐姐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不但把活人哄得那麼開心,就是死人,恐怕也會被姐姐感動的在棺木中流淚吧?」
藍心寧微微皺了一眉,她身邊的紅蓮、暮蟬忙將她攙扶起來
她看了看藍心蕙,「心蕙,我知道你對我不滿,但是皓月貴妃就要返鄉了,畢竟相識一場,為什麼不肯送她一程?」
藍心蕙愣了一下,譏笑道:「她又沒有打過我,我那裡有機會和她稱姐道妹的」
一旁的紅蓮不滿的說道:「蕙妃娘娘您這是怎麼了,為什麼總是對我家娘娘冷嘲熱諷的?」
藍心蕙一聲冷笑,她不滿的說道:「真的是皇上眼中的紅人啊,連身邊的宮女都不一樣,說起話來也是耀武揚威的」
藍心寧沖紅蓮搖了搖頭,示意她退下,「妹妹是對我不滿,又何必牽連其他的人呢?」
「不過就是個奴才,我竟然說不得嗎?」藍心蕙憤憤的說道
「將心比心,她們也是有感情的,不是嗎?」
「我可沒有你那副慈悲心腸」藍心蕙憤恨的說道
昨夜她一夜沒有睡,擔驚受怕的等了一個晚上,直到今天早上,小順子才偷偷溜來告訴她劉太妃自己扛下來所有的事情,沒有把她抖出去,她懸在嗓子眼裡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她並不感激劉太妃,因為他們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她不出賣自己,無非就是希望自己可以繼續在這後宮中為她的兒子效力!
所以,她立刻就趕去了慈寧宮,不要說太后老佛爺對她心有憐惜,就算她討厭自己,藍心蕙也是不會放棄表現的機會!
雖然她沒有想到會遇到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裴天諾,雖然她早已經明白,有藍心寧在的一天,就不會有她的出頭之日,但是她心中的不甘和怨恨卻只增不減!
藍心寧被她冰冷的目光刺得心頭一陣冰冷,她淡淡的說道:「妹妹是在怨恨我嗎?這深宮中已經有太多的不滿、嫉妒和怨恨了,為什麼我們姐妹都要繼續這種無謂的紛爭呢?難得,妹妹真的忘記了萬泉山杏花林裡的誓言了嗎?」
「姐姐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獨自擁有皇上的專寵,你倒是可以置身事外,說得輕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這宮闈之中,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是皇上的妻子,我們都是,當你享受恩澤的時候,我們在做什麼,姐姐想過嗎?」
「我知道,真的,我可以體會」藍心寧內疚的說:「寂寞深宮冷,我豈會不知道那種漫漫長夜難熬的苦痛,但是,請你相信,走到今天這一步,並未我的本意」
「真的不是姐姐的本意嗎?」藍心蕙冷冷的看著藍心寧,冰冷的聲音沒有半點感情:「我至今還記得出入宮闈姐姐說過的話,你說你要改寫藍氏女子的命運,你說你不會哀傷、不會絕望,你會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對,我說過,那又怎樣?」
「姐姐做到了啊,皇上因為你下旨取消了藍氏族人每三年進貢秀女的法令,讓藍氏族人不再為奴為卑,冰月王朝所有的附屬國也都沾了姐姐的光,不再是低人一等,我們應該感謝姐姐才是啊」
「那是皇上英明,體恤百姓,與我何干?」
「如果沒有愛上你,他會在意這些嗎?如果不是愛上你,他會絞盡腦汁的想要廢除秀女不可以做皇后的規矩嗎?姐姐,從小到大,我和心倩就一直在想,你到底那裡和我們不一樣,為什麼所有的人都那麼的疼你、寵你,你想要的東西,總是可以輕而易舉的就得到,而我們就不同,我們就算在努力、在拚命,也只不過是藍心寧的妹妹,直到今天,我也沒有想通這是為什麼」
藍心寧慘淡的笑了,她看著此刻仇視著自己的妹妹,說道:「心蕙,你終於說了心裡話,這些話在你心裡憋了十七年,也真是苦了你了」
「不用你假惺惺」藍心蕙厭惡的說道:「你總是這樣,明明傷害了別人,還要裝作是純潔善良的,你總是打著柔弱的幌子,卻將我們傷的體無完膚,心雨姐姐、心倩、我還要心梅,我們都是活在你陰影下最可悲的角色」
藍心寧愣在了那裡,心蕙的指責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雖然她從來沒有想要去爭過什麼,但是她卻又不得不承認心蕙說的是真的,她的存在確實無意中傷害了她身邊最不想去傷害的人,也正因為她說的是真的,讓藍心寧更加的愧疚起來!
就在這時,藍心雨牽著藍心梅走了過來,她輕聲說道:「怎麼,你們早就來了?」
藍心寧聞聲望去,心中又是一痛,藍心梅本就嬌小的身影更加的憔悴不堪,好像隨時隨地都會被風吹走一般!
一想到她曾經是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如今再見竟然恍如隔世般的陌生,藍心寧的眼淚又要流了出來
善解人意的藍心雨看出了藍心寧和藍心梅之間的尷尬,她淺笑著,伸出空著的右手,握住藍心寧的手說道:「咱們姐妹從離開萬泉山就再也沒有機會聚在一起了,今天好不容易才可以見面,我是大姐,你們都得聽我的話,都不許鬧彆扭,知道了嗎?」
藍心寧勉強笑道:「只可惜少了心倩,要不然我們五姐妹就聚起了」
「心倩會落得如此下場,姐姐多少也會覺得內疚吧?」藍心蕙冷冷的說道
「心蕙,今天我們姐妹是來祭奠正心姑姑的,不許說那些傷害姐妹情分的話」藍心雨打著圓場:「走,我們去那邊寬闊的地方,等為正心姑姑祭奠完亡靈,我們再好好的敘舊,你們說好不好?」
見藍心寧微微點了點頭,藍心雨笑道:「既然是姐妹重逢,自然有說不完的話,不如就屏退宮女和丫環們,我們姐妹也好沒有束縛的聊天,你們看如何?」
藍心梅始終都沒有說話,她空洞的點了點頭,任由藍心雨牽著向不遠處的那片空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