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不斷的秋雨下了整整三天了,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藍心寧坐在廊上望著房簷上不斷滴下的雨水暗紫傷懷,自從上次爭吵過後,裴天諾彷彿從她生命裡消失了一般,微微歎了一口氣,她低下了頭。
一雙紅艷、繡著彩蝶的鞋子出現在了她的視線裡,藍心寧驚訝的抬起了頭,映入眼簾的正是她的小表妹,她驚喜的站了起來,摀住了那雙小手:「心梅,怎麼會是你?」
藍心梅甜甜的笑了,她屏退了左右的宮女,和藍心寧一起坐到了石凳上,她仔細的打量著藍心寧,眼眶又濕潤了:「我想你了,就求裴大哥,是他准我來看姐姐的,心寧姐姐,你瘦了好多哦」
「傻妹妹,好不容易姐妹才可以見面,不和姐姐多說會話,又要哭」藍心寧疼愛的拍著小表妹的手,關心地問:「最近還好嗎?」
藍心梅忙拭去眼角溢出的淚水說:「還好了,裴大哥,不,不,不,是皇上對我很好啊,就像一個大哥哥那樣保護著我,不讓我受到一絲委屈」
說到裴天諾,藍心梅臉上流露出來的幸福、甜蜜表情讓藍心寧心中莫名一緊,藍心梅又說:「倒是我姐姐,她好忙的,很少來看我,我去看她,也很少能見到她,唉,姐妹們真的是越來越生疏了」
藍心寧不語,她望向廊外,初秋剛至,院外的梧桐就已經開始飄落枯葉了,在家鄉,現在應該還是萬紫千紅、百花爭艷吧?
藍心梅見她一直不語,試探的問:「心寧姐姐,你還在生皇上的氣嗎?」
「啊?」藍心寧忙收回了思緒,她淡淡的笑著:「怎麼會呢?他是皇帝,我是被打入冷宮的妃子,我拿什麼立場生他的氣?」
藍心梅撅著小嘴說:「姐姐,你真的是生在福中不知福,連心梅都看的出來,皇上對你是一往情深,為了你,他都和太后鬧翻了,太后還以死相逼呢!」
「以死相逼?為什麼?」藍心寧瞪大了她那雙迷人的大眼睛,迷茫的看著藍心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讓從未蒙面的太后如此動怒,「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你最近沒有見到皇上,他整個人都廋了,白天要在乾坤殿和那些大臣們為朝政憂心,晚上獨自一人躲在寢宮內買醉,連心梅看了,都覺得心痛,姐姐,為什麼你不可以原諒皇上呢?」心梅的眼淚流了出來。
藍心寧看著她,微微皺起了眉,她淡然一笑:「皇上後宮佳麗三千,圍在他身邊等他寵愛的大有人在,又怎麼可能一個人買醉?心梅,你不要杞人憂天了」,一想到逍遙王成親那夜他左摟右抱的樣子,藍心寧還會覺得心痛。
「真的,心梅是一路看過來的,皇上下令,沒有他的准許,任何人都不得擅入他的寢宮,無論是我姐還是柳妃,她們都無法進入皇上的寢宮,為此,我姐姐氣得直跺腳呢」藍心梅一臉羨慕的說著:「姐姐,說真的,我好羨慕你,如果有一個人也能向皇上愛你那樣愛著我,我願意拿生命來換」
藍心寧峨眉微微一顰,再一次仔細的打量著小表妹,不知何時,她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表妹長大了,知道了什麼是愛情,知道了……
猶如瀑布般烏黑亮麗的秀髮被規規矩矩的盤成了髮髻,藍心寧默默的坐在銅鏡前,任由暮蟬和紅蓮為自己梳妝,八月初一終於還是來了,今天是冰月王朝與雪域之國的和親大典,做為皇上有名無實的貴妃,她必須到場,這是她的責任,也是她對裴天諾的承諾。
暮蟬將一枝金絲纏繞的荷花金釵斜插進了她如雲的髮簪內,鮮紅如石榴的瑪瑙圓珠點綴其上,一朵粉紅的絹花壓在了她的鬢上,為她本就美艷絕倫的容顏更添了幾分色彩。
紅蓮取來了一串大小均勻、璀璨奪目的珍珠項鏈,她問:「娘娘,今天是個大日子,您戴這串珠子,好不好?」
藍心寧淡然一笑,重複著暮蟬的那句話:「今天的確是個好日子」,雙眼定格在了暮蟬手中的那串珍珠項鏈上……
暮蟬和紅蓮彼此看了對方一眼,默默的歎了一口氣,昨夜風急雨驟卻沒有掩蓋下藍心寧徹夜輾轉難眠的歎息聲。
藍心寧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忙收回了思緒,笑道:「好了,快點啊,不要誤了時辰,免得被雪域之國的人說我們不懂禮數」,說著,自顧隨手拿起一副紅寶石蓮花耳環戴在了耳垂上。
換上緋紅色繡著淡淡荷花的宮服,她自顧轉了一個圈,銅鏡裡經過暮蟬、紅蓮精心修飾過的眉眼盈盈、欲說還休,彷彿含著一汪秋水。
「娘娘真的好美,連我這個女人看了都心動」暮蟬捂著嘴輕笑著:「只怕等會皇上看癡了,會忘記了今天和誰大婚」
藍心寧眼神更加暗淡了,她低聲歎息著,將視線轉到了窗外,不願再看銅鏡一眼,窗外還是陰雨不斷,讓人平添些許莫名的哀傷……
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那鼓樂齊鳴的喜樂聲、那每一個人臉上洋溢著的笑容無不在向藍心寧宣告:裴天諾——冰月的國君要成親了,而新娘不是她……
藍心寧默默無語的立於眾多賓妃之中,手不自主的伸向胸前,衣衫裡面冰月翡翠依舊清涼如往昔,而她的愛情隨著時光流逝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一絲苦笑掛在了臉上,原以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沒想到這一天真的來了,她比任何一個人都心痛。
「雪域之國楓眠公主到」內侍高聲通傳著隨著眾人關注的目光,大殿外緩緩走進了裴天諾的新娘,只見她烏黑的如雲髮髻上斜插著金絲纏繞的縷花步搖,自鳳冠上垂下的玉珠若隱若現的遮住了她的面容,讓本就散發高貴氣質的她又多了幾分神秘色彩。
樂器齊鳴、鳳冠霞帔、珠光寶氣、群臣拜相,景楓眠在一群女人嫉妒的目光中緩步走向了立於大殿中央沉穩不語的裴天諾。
今天的他格外的英俊、睿智、格外的……讓人心動,景楓眠羞澀的低下了頭,本來是六姐來和親的,可是她卻對年輕的帝王一見傾心,擅自作主將自己許給了他,為此回國後還害得母后哭了好久,可是一想到可以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她就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藍心寧獨自立於「聽雨軒」的院子裡,她昂頭看著院外的梧桐樹在秋風中左右搖擺,一片片枯葉毫無聲息的飄落……
藍心寧耳邊又一次傳來那位楓眠公主的聲音,如潺潺流水般輕柔清澈,不得不承認那位被裴天諾封為皓月貴妃的楓眠公主與裴天諾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才子佳人,而自己……充其量不過是萬泉山上的一個村姑,離開了萬泉山就什麼也不是了,終有一天會從裴天諾心中徹底消失……
這麼想著,藍心寧隱約明白了自己,她時刻和自己教著勁,不讓自己去想他,然而思念就像肆虐的洪水一般在胸中澎湃,揮之不去,讓她徹夜難眠。
一直都在逃避自己的心,直到今天看著他與別的女人含情脈脈的飲下交杯酒,她才知道自己原來一直都不是在恨裴天諾,她恨的是她自己,因為是藍氏族人,她無法選擇自己的歸宿,所以當裴天諾已皇帝的身份出現的那一刻,她恨自己被命運捉弄,也不甘心作命運的傀儡;因為只是一個秀女,她無法得到向景楓眠那樣的婚禮,她恨自己配不上裴天諾……
淚無聲無息的在這個初秋的夜晚滑落,不再是因為委屈。不再是因為孤單,藍心寧淒然的望向夜空,好像好久都沒有看到又圓又亮的皓月了……
浩月殿內,裴天諾始終坐在床前的圓桌前,他淡淡的笑著:「楓眠皇子,朕是不是可以稱你為楓眠公主呢?」
坐在床上的景楓眠「噗嗤」笑出了聲,她柔聲說道:「如果可以,臣妾更希望皇上可以叫臣妾愛妃,還有,您是不是應該先掀開珠簾?」
「好啊」裴天諾答應的很爽快,他快步走至床前掀起了景楓眠鳳冠上垂著的珠簾,又迅速的坐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
景楓眠愣了一愣,她咬著朱唇,一絲黯然湧上心頭:「皇上,臣妾不懂」
裴天諾不帶太多表情的淡淡說:「愛妃有何不懂?冰月與雪域今日已經聯姻,朕娶了雪域最美的公主,也按照愛妃的意願掀起了珠簾,那麼這樁婚事不就完成了嗎?」
景楓眠流轉著秋水的雙眸中滿是傷害:「難得皇上娶楓眠只是為了政治嗎?」
她含淚的雙眸讓裴天諾心中一軟,他微微歎了一口氣:「不,初次見面,公主的智慧和勇氣就已經深深打動了朕,只是朕有朕的原則,朕曾經發過誓,如果得不到至愛的原諒,得不到她的諒解,朕今生都不會讓自己再去愛,所以……,因為尊重,朕不想你傷心,夜深了,公主早些歇息吧」
見裴天諾轉身欲離去,景楓眠大聲的說道:「可是你知道嗎?此刻,我已經開始傷心了,裴天諾,你怎麼這麼殘忍?」
裴天諾的腳步一瀉,他幽然說道:「你不是第一個說朕殘忍的,公主,害你傷心是天諾的錯,可是天諾也有天諾的無奈」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只留下皓月宮內傷心欲絕的景楓眠,她望著裴天諾絕情的背影,狠狠的咬著自己的朱唇,她是誰?雪域之國最受愛戴的公主,她怎麼可以任人擺佈?裴天諾,你越要拒絕,我就越要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