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思維的端靜傻傻的任由洛貴妃近乎粗暴的拽住自己,行走在從小熟識的廊道裡。只是,過去流連於宮中嬉戲的美好記憶,那些精美的華麗,此刻映在眼中,虛虛實實,觸手可及,又蒙著一層霧氣,彷彿,一伸手去觸碰,就會消失於天地之間。
漪瀾殿外,上官城璧已經獨自站立了許久,他可以看見裡間忙碌的宮人,看見被擦拭的煥然一新的器具,甚至,還有殿中爐火上的香煙打著旋子往上攀爬。但更多的,還是殿外他可以輕易闖過的侍衛,以及心中那道不可逾越的愧疚。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阻擋了自己的腳步。事實上,今日本該是他的良機,一個光明正大去見小舞的機會。可惜,他還是踟躕不已。
黯然苦笑,三年來,他從權掌上官家族,到訓練底下死士,何曾有過這種無所適從的感覺。沒想到,今日卻在這裡遙遙遠望,空自長歎。
冬日的陽光綿綿的打在琉璃肩上,一心等候的琉璃見所有的一切都已妥當,抱起一個暖爐,走到窗邊。看外面泫然素裹,嘴角沁上笑容。忽然,面前的衣袂一閃,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那麼近,那麼遙遠。
「城壁哥哥……」
呢噥出聲,琉璃看出了上官城璧下意識的退卻,連忙叫了人留下上官城璧,自己也追出了屋子。、
「駙馬,舞貴妃請您過去。」
幾乎就要離開的上官城璧在最後一刻慢下步子,恰如其分的被琉璃喚出的侍衛攔截住。
上官城璧只得轉身,對上的是一汪剪水秋瞳。朝思暮想的人兒站在他的面前,他手腳急促,失常的無法言語。張了張嘴,最終也沒能說出些什麼。
琉璃瞧見上官城璧的模樣,撲哧一笑,道:「城壁哥哥這是怎麼了?」
熟悉的笑聲流淌在上官城璧心底,但有了許久的尷尬,茫然都因為琉璃的歡顏而拭去,上官城璧陡然自我嘲諷。
他是在擔心什麼,小舞不已經讓人來明確表示過了嗎,他永遠都會是小舞的城壁哥哥啊,只如此,他心滿意足了。
憂思不在,上官城璧暖暖一笑,也不行禮,只有些責備的盯著琉璃被雪水浸濕的繡靴。
「小舞,你本就畏寒,怎麼可以就這麼跑了出來。」
琉璃吐吐舌頭,感覺到上官城璧的關心,恍若時光倒流回了落英宮中無拘無束的日子。
紅妝等人本來抱著一種敵意隨了琉璃的腳步出殿,現在看到上官城璧眼中毫不掩飾的真誠,和與平日對待別人不同的關心,也不由得心中鬆了一口氣。
「娘娘,您和駙馬去亭子裡小坐,奴婢等去把茶果奉上。」
琉璃點點頭,和上官城璧一起進到了漪瀾殿中用於賞景的追風亭內。
外間景色如故,寧靜的氛圍襯著雪意輕悠悠的醞釀,琉璃探出手去,正好樹枝間一陣抖動,有涼意曼妙進手心,琉璃難得的調皮輕笑。
上官城璧莞爾,回想昔日兩人一起往樹上採摘松果時的樂趣。那時的琉璃,逞強而美好,任性而妍麗,連生氣的模樣都帶著鮮亮的生動,讓他,白看難厭。
「小舞,你過得還好嗎?」
心思百轉,上官城璧還是決定問個明白,即使會冒著打破此刻的閒適的風險。
琉璃停在空中的手微微一頓,扭過頭來,甜甜的道:「城壁哥哥,我很好的,以後也會很好的。」
有絲落寞湧上心頭,上官城璧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些什麼。那麼迫切的希望小舞擁有一份幸福。可是,現在眼睜睜看著她的幸福和自己絕緣,由別人所給,心頭又有點莫名的苦澀。
罷了,只要她好,只要她好,一切都不重要了。三年前,他做那個決定的時候,不是已經預料到了這樣的結局嗎。唯一錯漏的不過是那個坐擁天下的男人會如同颶風一般迅速席捲小舞的心罷了。
琉璃心知上官城璧仍有心結,存心想轉換一下話題,道:「城壁哥哥,昨晚你們……相處的還好嗎?」
琉璃這話問的有絲猶疑,她不是傻瓜,自然知道這些年來,上官城璧到底是抱持了什麼樣的心思態度守候在自己身邊。所以,她不能也不會去強求上官城璧要對端靜如何,甚至鼓勵他去愛上別人,這樣的勸慰,誰都可以說,唯獨她不能啊。
她可以選擇不愛,但無能為力阻止別人的愛,她不能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讓上官城璧面對所愛之人將自己推給別人的痛楚。
她此刻,只是想知道,那個愛她的男人在新婚之夜是否傷己傷人而已。
然而,透過上官城璧渾身線條的僵硬,琉璃已經知道了答案,在心底涼涼一歎,琉璃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錦囊,那是今晨她的姨母,上官城璧的師傅托人從落英宮中快馬傳過來的,只說是給上官城璧的賀禮,其它的,隻字未提。
「城壁哥哥,這是姨母給你的。」
上官城璧伸手接過,錦囊繡工細膩,卻實非什麼珍貴物事,只不過上面的金漆封燙有點引人注目。
上官城璧挑挑眉,掂掂手中錦囊的份量,實在不明白裡面能夠有些什麼東西,引得師傅如此鄭重,大費周章的用金漆封好,如此做法,分明是怕別人看見。
「師傅有說些什麼嗎?」
琉璃面對上官城璧的詢問,搖搖頭,道:「姨母只是說這是你新婚的賀禮,還交待了裡面的東西只能你一個人看見。」
上官城璧心裡更加困惑,不知道問什麼,一種即將墮入深淵的恐懼感從心底泛起,讓他整個人迷濛起來。琉璃見了他的模樣,關心的上前,兩個人的身影在遠處看來似乎膠著在了一起。
幽怨的眼神鎖住兩個身影,端靜和洛貴妃站在御花園架空的高橋之上,遙遙注視,端靜唇色慘白,本就渾濁的雙眼此時更是佈滿了血絲,手上的青筋盤橫交錯,鼓起一道道傷痕。
洛貴妃滿意的看著端靜的癲狂,在一旁故作勸慰的道:「公主,您也別生氣,也許,是駙馬和舞貴妃有些體己話要說呢。」
所謂的體己話沒有跟端靜這個妻子告訴,卻找了琉璃這個師妹。洛貴妃的言語無疑是在火上澆油,端靜只是看著上官城璧細細打量錦囊的眼神。
專注的視線加上距離的隔膜讓端靜從混亂的神智裡理出一種繾綣來。
那個女人送他錦囊,錦囊是什麼東西,是天祈朝女子之間的盟首,是傳情的物品。她恬不知恥的給了,而他,心安理得的收了,還收的這樣沉醉,這樣深情。
他從未用那樣專注的眼神來看過自己。原來,在他的眼中,自己還不如一個錦囊。只因為那是舞琉璃送的不成?
洛貴妃的喋喋不休猶在響起,周圍紛紛擾擾的喧囂都變成了世人嘲笑鄙夷的面孔,端靜猛然大喝一聲,感覺腦袋裡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繃斷。
「夠了。」
洛貴妃停下話語,嘴角輕佻的看向端靜,「公主,如何啊?」
端靜的雙手死死的抓住面前的護欄,指甲斷裂開來,嘴唇翕動出殘忍的嗜殺。
「你說,想要我怎麼幫你?」
是的,她動搖了,她確實沒有能力一個人對付那個女人。此刻,她不再管那些個朝堂政事,甚至忽略洛貴妃的目的,她只要能夠報復,只要能夠看到有人陪她一起痛楚。那麼,即使要她做天祈朝的罪人,她也甘願!
終於得逞的洛貴妃攜了端靜的手,正要再說上幾句閒話,遠遠的,看到了一乘明黃的龍攆過來,知道必是齊孤寞已經來到漪瀾殿。
現在,若是別的嬪妃在此與男子獨處,她必會乘機進言,讓齊孤寞治其**之罪。可惜,是舞琉璃啊。
皇上縱容世子蘇遠軒出入內院已不是秘密,而上官城璧,她能查到他和舞琉璃之間的同門之誼,聰明如皇上,怎麼可能不知道。何況,這次,還是聖旨讓駙馬公主到漪瀾殿候駕的。
洛貴妃撇撇唇,提醒端靜,「公主,皇上聖駕已到,您還是先去見駕吧。」
端靜恨恨的咬了咬唇,道:「見駕,只怕是給那個女人請安吧。」
洛貴妃扶起端靜癱軟的身軀,替她整理者紊亂的儀容。
「公主,忍字心頭一把刀,此刻我們處於下風,您只能忍。」
就如她一般,忍了多時,候了多時,為的不過一個良機。
端靜拂開洛貴妃的手,自己掏出繡帕擦拭臉龐的污穢。一切妥當,這才裊裊的往漪瀾殿走去,蓮步移上台階,端靜忽然輕笑轉身。
「洛貴妃,您如此能忍,可惜我的皇兄竟不識您這等賢惠佳人啊。」
洛貴妃面色刷的一白,擠出一個笑容,道:「公主笑話了,等公主見駕完畢,本宮自會在鴛鴦宮中恭候。」
端靜輕笑一聲,揚長而去,唯見洛貴妃猙獰錯綜的面孔陰森暴露在日頭之下。
烈火啃噬心臟,洛貴妃依舊告誡自己必須控制情緒。忍字心頭一把刀,只要忍過去了,他日,就該輪到那些恥笑自己的人來嘗嘗這噬心之苦了!
一更,晚了點,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