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靜不敢抬起頭,十三年來,她對義父有一點比較瞭解,那就是,通常他用這樣溫和的語氣說話,代表他的憤怒已經到了極致。
可是,她卻不得不面對。
「義父,靜兒無法完成任務,請義父處置。」
「處置?呵,怎麼處置?」
突然之間,書房的燈光亮了起來,從來沒有過這麼亮堂的時候。
司徒洋的臉,在明晃晃的燈光下顯得嚴肅而陰狠。
「司徒靜,你真有本事,我白白養了你十三年,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司徒洋滿腔憤怒,十三年了,他像螻蟻一般拖著殘疾的雙腿苟且偷生,為了就是等到有一天,能夠看到害他痛苦了十三年的人得到報應,他盡心盡力訓練出了三個頂級殺手,不惜一切代價培養他們,歷練他們,可是,到頭來,他得到了什麼?
他的雙眼緊緊鎖住自己絲毫不能動彈的雙腿,罷了,一切都罷了,如果這就是命,他就算死,也要在那之前給他的敵人慘痛的一擊,就算不能致命,也要讓他終生活在後悔與內疚之中。
「義父,一切都是靜兒的錯,請義父按規定處罰。」
司徒靜此時的心境出奇地平靜,她能說什麼,看到義父痛苦的樣子,她卻無能為力,當年,如果不是義父,她也不會好好得活到今天。
「好,很好。」
司徒洋的臉上帶著殘忍的笑意,伸出一隻手拉開書桌最下方的抽屜,拿出一把細口的手槍。
這是歐洲最新研究出來的一款軍用手槍,子彈直徑很小,速度很快,如果對準了方向,一發便可以致命。
「啪——」
司徒洋將手槍往前拋出,落在了司徒靜面前的地板上。
「這就是處罰,自己動手。」
雖然已經料到了背叛組織的唯一下場就是死,然而,當真正面對的時候,心裡還是會有一絲希冀,當希冀完全破滅的時候,就只剩下深深的絕望籠罩在身體的四周,體內的每一寸肌膚,呼吸都似乎停滯了。
如果是三個月前的司徒靜,她一定會自信滿滿地告訴自己,她的字典裡,從來不會有失敗這兩個字;假使不幸失敗,她也會瀟灑一笑,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麼好害怕的。
如今的司徒靜,認識了歐陽夜,愛上了歐陽夜,從此心裡有了牽掛,死,也變得那麼恐懼與絕望。
「還不動手?」
司徒靜身體一個顫抖,緩緩地伸出手去撿起那把手槍。
多麼精巧的手槍啊,就像,一個孩子。
孩子?
她的視線落在了平坦的小腹上,臉上綻放著溫暖的笑容,那裡,真的有一個小生命,好不可思議啊。
可惜,下一秒,那抹笑容已經凝滯了,寶寶,在知道你存在的第一天,媽媽就要親手結束你的生病,你,會恨媽媽嗎?
司徒靜苦笑著,手握著搶,舉至頭頂,細長的槍口正對太陽穴,食指扣在扳機上。
以前聽人說過,人死之前的幾秒鐘,腦子裡會快速閃過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時光。
而她,看到了,真的看到了。
第一次, 她被人下了藥,被他吃干抹淨。
第二次, 他故意喝下放了藥的紅酒,再一次霸道地佔有了她。
此後,她和他,不停地糾纏。
她看到了他耐心給她上藥時候溫柔的臉;
她看到了他餵她喝粥時候的彆扭神情;
她聽到了他咆哮著罵她你怎麼這麼笨;
她聽到了他在她耳邊呢喃著讓她不要再做殺手……
她和他之間的回憶,只有三個月,卻變成了她一生最美好的記憶,這,誰說不是命運的捉弄呢?
她還記得他聽見她和張媽之間的對話時憤怒的神情,歷歷在目,現在想來,他是不是,也是一直想要一個孩子的呢?
如今,真的有了寶寶,卻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就……
「司徒靜,如果你再不動手,別怪我不念多年父女之情,親自送你一程。」
司徒靜回過神來,無論如何,她已經滿足了。
「不用。」
她平淡地吐出這兩個字,扳機,一點點扣動,腦中預演著她死後的畫面,他,會不會為了她的死而傷心,會不會一直記著她,或者,他根本不在乎她,轉身,就和另外的女人纏綿?
手指顫抖著,全身冰冷。
「老爺,不好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向沉默穩重的阿sam突然衝了進來,臉上一副慌張的樣子。
司徒洋的眼神一動,但聲音仍是沒有變化。
「怎麼回事?」
「老爺快跟我走,組織的多重電子防禦系統在一分鐘之前被人全部破解,影衛也因此受了重傷,現在一大隊的人已經衝了進來,來者不善,請老爺想跟我走。」
阿sam說著就要去推司徒洋的輪椅,卻被他一掌推開。
「不可能!」
雙手重重地捶打在腳上,司徒洋的面部極度扭曲,不可能,這套防禦系統,他研究了這麼多年,外人是根本不可能瞭解的。
「阿sam,查清楚是誰了嗎?」
阿sam從地上爬了起來。
「老爺,領頭的應該是歐洲地下軍火組織的首席執行官。」
「什麼?」
司徒洋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歐陽夜,他不可能知道的,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
司徒洋呢喃著,雙眼沒有焦距,阿sam焦急地又要上前去勸阻,他卻突然猙獰起來,猛得看向跪在地上的司徒靜,哈哈大笑著。
「司徒靜啊司徒靜,你不愧是我的好女兒,沒想到,你不僅背叛組織,而且居然會串通外人害自己的義父!」
司徒靜的身體劇烈顫抖著,在聽到阿sam說來人是誰的時候,她的腦子,有瞬間的空白,他來了,真的來了。
「司徒靜,歐陽夜,你們這對狗男女,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
「阿sam,給我殺了她!」
司徒洋的情緒已經完全失控,狂躁地命令著。
阿sam跟了司徒洋很多年了,看著他一點一點建立起Teminater,不到萬不得已,他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不會讓人傷害到司徒洋,可是,現在情況實在太出乎意料,當務之急,還是逃走要緊。
「老爺,你聽我說,他們馬上就要衝進來了,您趕快跟我從密道逃出去。」
「逃?」
司徒洋狂妄地笑著。
「我為什麼要逃?」
「老爺——」
「閉嘴!」
阿sam見司徒洋孤注一擲,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退到一邊。
司徒洋雙眼噴火地看著司徒靜,臉上卻笑著,只是笑意未達眼底。
「靜兒,就讓義父親自送你一層,你說好不好?」
司徒靜眸光一閃,聽到歐陽夜來的那一刻,她心裡竟然也湧起了一絲絲希望。
「你的男人真是愛你啊,故意讓你來送死,然後利用你,破壞我的防禦系統。」
司徒洋冷靜下來一想,司徒靜,大概是不知道歐陽夜的計劃的,正好可以挑撥一番。
果然,司徒靜臉色一變,疑惑地看著司徒洋。
「怎麼?他沒告訴你,你身上,裝著世界上最先進的衛星定位系統,可以遠程只會操作,而且不易被發現。」
這點,是司徒洋的猜測,他早就查到歐陽集團最近又開始了終止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衛星定位系統研究計劃,除了這個,他實在想不出有別的原因可以這麼輕易破壞掉他的防禦系統。
司徒靜直覺地伸手去撫摸脖頸上的那條藍寶石項鏈,眼神空洞,腦海裡浮現出那晚的點點燭光,那時,他的舉動明明是很奇怪的,很反常的,只是她太渴望他的關懷,他的溫柔,以至於被利用了。
呵呵,原來,都是利用,是嗎?
此時的司徒洋,已經打開了一出及其隱蔽的監視系統,畫面顯示,歐陽夜走在最前面,後面跟著追影以及其他的高手,歐陽夜已經到了走廊,就差幾步,就會看到書房。
司徒洋悄無聲息地拿出另一把手槍,趁司徒靜低著頭分神的時候,慢慢將槍口對準她的腦袋,他要讓歐陽夜,親眼見到自己的女人死在他的面前。
「彭!」
「彭!」
在司徒洋扣動扳機的那一刻,同時有另一隻手槍扳機叩響,外力的作用下,子彈偏向一邊,擦著司徒靜的頭髮飛過,掉落一縷青絲。
司徒靜站了起來,驀地望向門口。
那裡,站著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歐陽夜手中握著一把精巧的短槍,槍口微微冒著白煙,正對著司徒洋,身後的追影打了一個手勢,早有人將一旁的阿sam也鉗制住了。
「呵呵,呵呵——」
司徒洋絕望地笑著,眼睛在面前幾人身上掃過,然後頹然地倒在了輪椅上。
「靜兒,過來。」
看到司徒靜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歐陽夜暗暗地鬆了一口氣,還好沒來遲。
司徒靜沒有動,站在那裡,心裡萬般掙扎著,她已經看不清,一切都看不清了。
「哈哈,你利用了她,還指望她跟著你?哈哈,笑話!」
「司徒洋,你給我閉嘴!」
歐陽夜的眼裡閃過一絲驚慌,他一動不動地鎖住司徒靜的臉,她的臉蒼白不堪,嘴唇顫抖著,眼神別開不願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