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一句話不說地拉著司徒靜進了電梯,手卻仍然握著包裹著她的手不放。
手掌間傳來的溫度涼涼的,微微有點濕潤,很溫暖很溫暖的感覺,司徒靜盯著兩人交握的手看了好久,想不到一向冷若冰霜的翼,手心會有這麼溫柔的溫度,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不期然被喚起。
到底,是什麼呢?
走神之間,她忘記了要掙脫。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翼的眼睛一直頂著電梯內壁上閃爍的數字,就像第一次兩人同乘一座電梯的時候,他也是一直看著前方,絲毫不把她的存在放在眼裡,結果,她卻莫名其妙被打暈了。
莫名其妙被打暈?!
對了,司徒靜總算想起來這個疑問,這些天,還一直沒有機會問出口。
像是才發現兩人交握的雙手似的,她猛然抽回手,戒備地看著前方的翼,他絲毫沒有反應,只是收回了手,垂放在身體一側。
「喂!」
照例的,沒有回應。
司徒靜本來就很煩躁,在這個問題上,她已經失去了耐心,今天,一定要問個清楚。
「哎——哎——」
也就是一瞬間的時間,「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翼徑直走了出去。
「哎——你站住!」
司徒靜在翼的跑車面前攔住了他,這一回,她學乖了,直接打開車門鑽了進去,她就不信,她還能把她甩掉!
翼的嘴角微微一個抽搐,眼裡卻是不易察覺的暖意。他繞到車子另一邊,打開車門,坐到了駕駛座上。
這是一輛黑色的敞篷跑車,幸好,司徒靜一向不喜歡與人獨處,尤其是異性,尤其是在狹小空間內,除了蕭一然和歐陽夜,前者給她一種極溫暖的感覺,後者,卻是極大的壓迫感。
她正懊惱歐陽夜這三個字又跑了出來,就感到身體左邊有什麼東西靠近,一偏頭,鼻尖摩擦到一絲絲柔軟的東西,竟然是翼的頭髮!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聞起來,還不耐。
司徒靜有輕度的鼻炎,對某些味道很是敏感,比如說,某些牌子的洗髮水,而翼頭髮上的,正好是她喜歡的,這種味道,她在蕭一然的家裡也聞到過。
不對!頭髮?香味?
「你幹什麼?!」
她這才發現翼幾乎將半個身子都輕輕依靠在她的身上,一雙修長的手臂越過她,不知道在搗鼓著什麼,害得她的雙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如你所見。」
司徒靜一看,頓時覺得丟臉丟到家了,人家只不過是幫自己繫好安全帶而已,卻搞得大驚小怪,臉部發熱。
翼重新坐直身子,握緊方向盤,腳下猛地一踩,車身頓時像離弦之箭一樣發射了出去。
由於慣性,司徒靜的上半身立刻向前俯衝下去,要不是有安全帶在,估計頭得撞到敞篷上去。
「哎,你開慢點!」
回應的是耳邊更加咆哮的風聲,以及後退得更加猛烈的其餘車輛。交通警察騎著個小摩托不遺餘力地在後面追趕著,卻只能被他們甩得越來越遠,最後,變成了幾乎看不見的小黑點。
司徒靜調整了一下坐姿,這種情況,義父的訓練中有所包含,比這更高的時速她都經歷過,只是從餐廳出來的時候,腦袋就有點昏昏沉沉。
她轉過頭,風呼呼地迎面吹來,將她長長直直黑髮吹得飄飄揚揚。
「哎,那天,你為什麼要打昏我?」
這個問題,他想問,已經很久了。
「呲啦——」
輪胎與水泥地面劇烈摩擦的聲音,巨大的衝力讓側座著的司徒靜猝不及防,肩膀撞到了敞篷邊緣,牽扯到了之前在餐廳洗手間被硌傷的後背,臉上有些扭曲。
「彭——」
翼不發一言的下了車。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黑色的敞篷跑車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這是羅馬市附近一片比較偏僻的海灘,沙灘上,人影罕見。
翼一身黑色裝束,走下公路,大步上了沙灘。
真是個怪人!
司徒靜暗自低咒一聲,還是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鹹鹹的海風頓時迎面而來,乾燥,腥味,吹在臉上極為不舒服。
翼在離海邊還有幾步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這片海域,海水受到了污染,水質不是很清澈,在夜色籠罩下更是一片暗色。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她在翼的身側停下,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裡,一望無際的海面,不知道對岸實在何處。
「十三年前,我遇到了義父,那一天,正好是我的生日,十一歲的生日。」
淡淡的文字,依附著海風,傳送到司徒靜的耳朵裡。她驚訝地看著身邊的翼,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些。
「父母在車禍中為了保護我而離開了人世,家族裡,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收留我,反而,每一個人都想著怎麼瓜分我父母的家產。後來,我離家出走了,才知道沒有父母在身邊照料的生活,有多麼艱難,我跟一隻狗搶一個別人扔掉的饅頭,被狗咬傷,被一個路過的老人救了,這個老人,是一家孤兒院的院長,就這樣,我住進了孤兒院。」
父母雙亡,跟狗搶食,孤兒院——
這一件件事,狠狠撞擊著司徒靜的心,她是殺手,但她並不是一個冷血的人,難道,是因為小時候經歷了這樣的悲慘遭遇,所以,他現在的性格才會這樣冷漠嗎?
她想開口安慰,卻有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我跟孤兒院的孩子不合,經常打架,我打不過他們,還被他們威脅不准告訴院長,所以,我常常餓著肚子,還要在院長面前表現得很開心。」
翼頓了一頓,然後繼續說道。
「直到有一天,他們把我從家裡帶走的唯一的東西——他們的結婚戒指——搶走了。」
司徒靜的呼吸突然一滯,看向翼的眼裡已經有些不忍,此時的他,呼吸急促,就算是過去了這麼多年,每當回憶起來,還是會很傷心的吧。
翼突然冷笑一聲。
「人,都是欺軟怕硬的,要不然,為什麼我拿著水果刀追著他們的時候,他們為什麼要拚命地跑?」
「你殺了他們?」
她並不是非常的驚訝,長期生活在別人的恐嚇之中,總有一天是會爆發出來的,何況,導火索還是他死去父母的唯一遺物。
「是。」
這樣的翼,莫名的,竟然讓司徒靜有些心疼,才十一歲啊,十一歲的時候,她已經被義父收養,雖然每天都要接受非常人般的訓練,可是,卻遠遠沒有他的遭遇那樣讓人絕望,十一歲的孩子,殺了人,這一輩子,算是毀了。
「可惜,沒有死。」
「是義父救了你?」
與翼接觸的時間並不長,少有的幾次一起見義父的時候,雖然他還是那樣的冷漠,可是對義父的尊敬甚至恭敬卻是很真實的,他想,一定是義父幫他解決了所有的麻煩,然後,收養了他。
「是。」
翼不期然的回頭,撞進了司徒靜同情的眼眸裡,冷峻的臉上有些黯然。
靜謐的沙灘,時不時傳來一兩聲海浪擊打岩石的聲音,將夜色襯托地更加迷惑、混亂。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心思各不一樣。
短暫的同情之後,司徒靜發現了一個重要的事實——十三年前,翼就遇到了義父,這麼說,他們是同時被義父收養的,但是卻被分開訓練,這是一個疑問;另外,為什麼義父會讓這麼多年彼此之間都沒有見過面的翼協助她一起謀殺歐陽夜;還有,那天,翼將她打昏,她心裡早已經有了猜測,只是,今天聽翼說了小時候的事情,她已經基本可以確定,他之所以會那樣做,很有可能是義父的命令。
到了這個時候,她發現原來有這麼多的疑問擺在她的面前,眼前這個人是不可能回答她的,義父更是想都不要想。
然而,她卻是實在想不通義父為什麼要那麼做,她又為什麼會出現在蕭一然的門前。
與蕭一然之間兩年多來的聯繫,她自認為做得很是嚴密,而且,就算義父知道了這件事,他也應該清楚,蕭一然對他來說,應該沒有任何的威脅,那麼——
有一個答案漸漸清晰過來,義父讓翼打昏她之後送到蕭一然門前,然後,歐陽夜又及時出現在醫院——
她還記得歐陽夜當時憤怒的表情——
難道……?
心裡為自己的猜測而感到驚訝,她記得義父曾經說過,要讓歐陽夜受盡折磨,再結束他的生命,難道所謂的折磨,所用的工具,就是她麼?
故意讓歐陽夜和蕭一然撞見,故意讓歐陽夜生氣。
呵,真是可笑,她竟然成了義父折磨別人的工具,而且,更可笑的是,他為什麼覺得她這個工具有用?
司徒靜臉上的表情從驚訝到恍然大悟,再到些微的自嘲,一個不落地看在翼的眼裡。
「別忘了,我們都是殺手。」
是啊,殺手,總是有太多身不由己。
翼邁開步伐,往回走去。
海風輕輕地吹著,他的話在風中起起伏伏。
「義父,是我們唯一的親人。」
明明並不寒冷的風,吹打在司徒靜的身上,卻引起了一陣戰慄。
義父,是我們唯一的親人,他的命令,他們,除了服從還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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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組織總部的時候,老管家阿sam正等候在大廳門口。
「翼少爺,老爺在書房等你。」
翼點了點頭,立刻往書房走去。
司徒靜一見,也想跟上去。
阿sam攔住了她。
「靜小姐,義父只說見翼少爺一個人。」
司徒靜的心裡又是一陣疑惑,這些天,義父都是同時召見他們兩個人,有什麼事,是她不能知道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