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字,一個字,如磚塊般敲擊在歐陽夜的心上。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的難看,完美的下顎緊繃,原本沉重的呼吸變得更加急促,無一不顯示著主人現在的怒火有多麼的旺。
髒,又是髒!
這個字眼,他不只一次從她嘴裡聽到,到底,她還要說多少次,他又還要聽多少次?
歐陽夜渾身散發著滔天的怒火,讓司徒靜的呼吸更加困難。
他是歐陽夜,歐陽夜是怎樣的一個人?堂堂歐陽國際集團總裁,歐洲地下軍火組織首席執行官,意大利四大家族的領軍人物,這樣一個從小驕傲到大的人,被一個女人嫌髒,他也會生氣嗎?不,應該不只生氣那麼簡單吧。
司徒靜有點心虛,因為,她知道那樣一個字眼對一個驕傲如王者的男人來說,有多麼的傷人。
可是,她不要認錯,不要道歉!
是他不對在先,剛才,要不是翼將咖啡碰倒,那個女人性感嘴唇說不定已經和他的兩篇薄唇緊緊貼合在了一起,然後,再來個纏綿的法式熱吻,互相分享那塊精緻的牛排。
噁心,噁心!
而這樣的事情,她和他竟然也發生過,恐怕,他已經對這樣的調情戲碼熟能生巧了,並且在數不清的女人身上付諸實踐過。
一想到他的嘴唇已經親吻過無數的女人,她就忍不住地噁心,她不要他用吻遍無數女人的嘴唇來吻他,那樣,她會覺得無比的骯髒。
司徒靜抬起手,使勁地擦拭著嘴唇,揉搓著,大力地,直到嘴唇變得紅腫,幾乎快要破皮。
「該死的,你再說一遍!」
這一幕,無疑對歐陽夜來說是火上澆油,震耳欲聾般的咆哮聲衝擊著她的耳膜,她頭好痛,手上揉搓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停止,她要完完全全擦去他的味道,還有,別的女人的。
司徒靜的默認讓歐陽夜的怒火無處發洩,雙拳緊握,青筋暴突,並不長的指甲深深陷入皮膚裡,幾乎就快要滴出血來,驀地,他一個大步上前,雙手緊緊攫住她的雙肩,拚命地搖晃,發了瘋似的咆哮。
「司徒靜,你有種再給我說一遍!」
「該死的,你說啊!」
她被突如其來的力量弄得左右搖晃,腦袋越來越昏痛,頭頂不停地傳來他咆哮般的怒吼,質問,讓她一下子覺得有些委屈。
「我說,髒,髒髒髒!」
「髒,你聽清楚沒?!」
「你,很,髒!」
全然不顧的,司徒靜抬起頭,毫不畏懼地對著他大吼大叫。
歐陽夜高大的身軀一滯,微微睜大的雙眸裡面寫著的是滿滿的不相信,終於,沉穩的步伐也變得有點混亂,踉踉蹌蹌地退後,隔著幾步的距離望著她,暴風雨過後的臉上,更多的不是怒火,而是幾分震驚,幾分懊惱,幾分受傷。
不知過了多久,冰冷的話語裡幾不可聞地帶著一絲顫抖,還有,不確定性。
「你,嫌棄我?」
「是,我嫌棄你!」
司徒靜一愣,卻還是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忽略了男人眼裡一閃而過的失落。
「好。」
歐陽夜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她沒想到,他居然會說「好」。
然而,還未等她消化過來,高大的陰影再次如迅風般籠罩過來,身體再一次被迫著往後退到流理台,往後仰了45度,後背被壓到堅硬的大理石邊緣,立即傳來一股鈍痛,前一次,那裡,估計已經被硌出了淤青。
驟然俯下來的俊臉與她的鼻尖相隔不到一厘米,如刀刻般的完美輪廓此時此刻顯得愈加分明。
四目相對,彼此間呼吸沉重灼熱而又急促,交織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的。
「司徒靜,我告訴你,不管你嫌不嫌棄,你最好給我記清楚——」
「你,注定是,我的女人!」
薄唇壓下,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席捲而來,讓她忘記了反抗,然後,帶著滿腔的怒氣狠狠咬了一口她的嘴唇,鮮血,頓時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卡嚓——」
身上的壓力突然消失,一如到來之時。
歐陽夜伸手扭開門鎖,關上門的那一刻,如冰山般的聲音再次飄來。
「最後警告你一次,不要不把我們的賭約當一回事,不要試圖考驗我的忍耐能力,要是再給我招惹別的男人,我不保證會繼續對他們客氣下去,尤其是——你那位然哥哥。」
司徒靜的心隨著這冰冷的話語而劇烈地跳動著,好像某一瞬間就會達到極限,然後毀滅,一切,歸於平靜。
歐陽夜,這個惡魔般的男人!
為什麼,為什麼她第一次從他身邊醒來的時候沒有殺了他?
為什麼,為什麼第二次他被那個女人下藥之後不殺了他,反而被他逼著「助人為樂」,再一次被吃干抹盡?
為什麼,為什麼,第一次殺他的時候她竟然會失去原來的判斷水準,輕易地就上了當,輕易地就被他俘獲?
……
為什麼?
司徒靜,難道,你愛上他了嗎?
陡然冒出來的念頭讓她急促的呼吸有一剎那的停止,四周,安靜地讓人恐懼。
不,她不愛,他是個惡魔,她怎麼會愛上一個殺人不眨眼、搶佔她身體的惡魔!
在她被他手下開槍擊中那一刻,她恨他,恨他的不守信用,他卻霸道地留她在他的別墅養傷,一開始,她覺得很可笑,然而,他偶爾流露出的溫柔卻讓她心裡莫名其妙地感到溫暖,他給她做「人工呼吸」時的霸道,他為她傷口上藥時候的細心,這些,都讓她原本對他的恨意在不知不覺中一點點地消退。
當他怒吼著對她說——「該死的,你怎麼這麼笨?」
她居然開始有點喜滋滋。
當他端著粥,硬要給她喂的時候——
她竟然會覺得感動。
當他擁著她,高大的身軀依偎著她,腦袋埋在她的脖頸上,說——「女人,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這一句,似在問她,又似在自言自語,字裡行間那點淡淡的無奈,是不是早就無形中引誘著她的心一點點沉淪?
太多的折磨,卻輕易地被那偶然間流露出的溫柔給摧毀,十三年來,她第一次感到這麼地彷徨與迷惑。
她可以毫不猶豫擲出飛鏢讓對手當場斃命,面對歐陽夜時,卻多了一個殺手不該有的優柔寡斷。
鏡子裡那張臉,小小的,雙頰通紅,嘴唇紅腫,頭髮凝滯,胡亂地糾結在她的額頭上、臉頰上,這,還是原來那個她麼?
煩躁地又捧了幾捧水往自己臉上潑去,她知道,她現在很不清醒,要不然,她怎麼會覺得自己對他的恨原來也沒有那麼的深,即使,他奪了她的初夜,一次又一次蠻橫地佔有她,一次又一次羞辱她,她也沒有對他產生莫大的仇恨,甚至,她幾乎快要懷疑自己能否完成這次的任務。
那麼,誰來告訴她,這到底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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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靜忘了自己是怎麼走出洗手間,回到座位前的,那裡,沒有了霸道而又熟悉的氣場,沒有了那個噁心的美女,只剩下一臉冰霜的翼。
呆呆地坐在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該想些什麼。
「咦?小野貓?真巧。」
痞痞的聲音讓司徒靜呆滯的表情有了波動。
來人正是追影。
追影露出招牌笑容,一邊高揮著手跟司徒靜打招呼,一邊東張西望,像在尋找著什麼人。
「小野貓,你有沒有看到夜?這個傢伙,一聲不吭就走人了,還把我剛剛追到手的女人給我拐走了——」
司徒靜的身體猛然一個顫抖。
「你說什麼?」
她激動地站起身,伸手拉扯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追影的裝飾領帶。
「我說,你看到夜沒?歐陽夜啊。」
這個小野貓,也太粗魯了吧,這可是公共場合。
「後面那一句!」
疑惑的表情爬上追影的臉龐,可是,他還是照實說了。
「我帶我的女伴來這裡用餐,正好遇到夜,他一個人在,我正好肚子不舒服,就去上了一趟洗手間,讓他幫我照顧一下女孩子,他一臉不耐煩的樣子,結果,這廁所上得有點久,一出來,人都不見了,那傢伙,肯定是——」
「彭!」
追影還未說完,就冷不丁被司徒靜使勁往後一推,撞到了背後的椅子上。
原來,原來那個女人不是他的情婦,那麼,為什麼他要在她面前跟那個女人那麼親密,還要上演哺喂的戲碼?
歐陽夜,你是故意的嗎?故意上演這麼一齣戲,目的就是為了看我出醜是不是?歐陽夜,原來,從頭到尾,你都把我當成小丑,看到我的反應,你很滿意是不是?
司徒靜冷笑一聲,看得一旁的追影莫名其妙。
「小野貓?」
正想上前問個清楚,一隻手突然伸到他面前擋住了他。
「走。」
翼淡淡地吐出一個字,起身,不容拒絕地拉起司徒靜就往外走去。
追影站直了身子,微瞇著雙眼看著消失在盡頭的一男一女的背影,神情難以捉摸,半晌,嘴角一勾,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也邁開步伐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