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見眾人紛紛表態支持自己登基,忙抬手制止大家道:「我袁家世代漢臣,深沐皇恩。袁紹不才,自董卓進京把持朝政以來,一直以復興漢室為己任。今日豈可為一己之私違反初衷?此事斷不可行。」
眾人見袁紹一味的推脫,只是七嘴八舌的勸解,各自陳述登基的必要性、可行性,那袁紹卻堅辭不就。
審配見狀,早已明白袁紹的心意,向逢紀等人使了個眼色,然後分開眾人,走到台階前雙膝跪下,一起高呼道:「漢室不可興,望我主早登大寶,拯百姓於水火,解萬民於倒懸。」
郭圖這才如夢初醒,好端端的一場大功勞被審配分走了一半,忙率領眾謀士走上前去,山呼萬歲。
袁紹這才緩和了口氣,說道:「各位請起吧,且容我仔細考慮一下。」
這回郭圖反應過來了,搶先答道:「主公若不答應,微臣皆長跪於此。」
袁紹微笑著點頭:「都起來吧,我們從長計議。」
大家見袁紹如此神態,知道他已答允,這才興高采烈的站起身來,等待著共同的榮華富貴。那逢紀搶先一步道:「君上,微臣有本要奏。」
袁紹遲疑了一會,開言道:「愛卿,有話直說。」這算是真正的默認了君臣之禮。
「田豐聽的我軍即將開戰以及眾臣擁戴主公登基,卻口出咒言,說什麼天作孽,猶可活;人作孽,不可活。這是赤 裸 裸的慢我軍心,詛咒新朝。君上若一味的袒護田豐,恐怕對以後君臣之道有害,望君上嚴加懲處。」
郭圖、審配等人見狀,不等袁紹表態,一起跪倒齊聲說道:「請君上嚴加懲處。」
袁紹臉一沉,喝道:「好個田豐,屢屢視我將令如廢紙,若不懲戒,孤也無法對眾愛卿交代。來人,將田豐押入大獄,待我軍得勝回來再行問罪。」
曹操的濮陽大營同樣也在召開軍事會議。
他們討論的不是和袁紹開不開戰的問題,而是怎麼打的問題。
軍方的將領、毛玠、陳宮都主張以延津、白馬為要塞,依據黃河,阻擋袁紹的進攻。陳宮還引經據典的說:「孫子兵法第九篇行軍中說,勿迎之於水內,令半濟而擊之。」看看周圍的武將似懂非懂,又解釋道:「意思是說,敵軍渡河時,不要在水中迎擊它,而是讓他一半人在水裡,另一半人已經靠岸時攻擊他,如此,對守方比較有利。」
毛玠、於禁比較注重將士的涉水訓練,經常把兵士們拉到黃河中搞個武裝泅渡什麼的,兩人提議道:「待袁紹前鋒來攻,我方可與黃河上游乘木筏,順流而下,和岸上的守軍來個合擊,敵人兩面受敵,定然可以取得較大的戰果。」
夏侯淳、樂進等人都屬於剛烈的性格,更是口口聲聲要把延津、白馬兩個渡口變成袁紹三十萬人的墳場。
曹操一直很專注的在聽取個人的發言,大腦卻在高速運轉,權衡著利弊。這是他的老習慣了,作為一軍的統帥,不到最後做出決定的時候,他從不輕易表明態度。這樣做,是防止有些真知灼見迫於他個人的威勢無法表達出來。這麼多年,手下人都養成了一個習慣,只管大膽的說出自己的想法,至於作為統帥的曹操是否採納那就管不了了。曹操一直在內部鼓勵大家競相發言的風氣,特別是對武將的發言一直採用鼓勵的態度。他從不批評那些說錯話的人,反而對那些僅僅帶著耳朵來的將領、謀士時不時的調侃幾句。
這方面,於禁是個很典型的例子。曹操一直很喜歡於禁,並不僅僅是因為於禁善於練兵善於統兵,他更喜歡他善於用腦子,每次出征,於禁總是喜歡研究地圖,然後把自己的想法再與別人交流,最後形成了自己的戰術特點。
眾人議論了半天,卻沒聽到郭嘉的聲音。曹操抬眼看去,那郭嘉一手執酒壺,一手拿折扇和荀彧在沙盤上指指點點。這沙盤來自於徐州軍校所傳授,許多年輕的將領從徐州培訓回來,都比較注重自己部隊中行軍司馬的作用,而繪圖、堆沙盤、收集情報這都成了行軍司馬的專職工作。但是,夏侯淳、夏侯淵、曹仁、曹洪這些元老們對這新生的事物還是不習慣,他們每次打仗還是親自到預設戰場看地形。
曹操見眾人都發過言,直接點將到:「奉孝、文若,你們倆別在那裡嘀嘀咕咕了,有什麼想法說出來大家聽聽。」
郭嘉走過來,豎起酒壺,往嘴裡倒了一大口酒,滿意的點點頭,像是在讚賞酒的美味。眾人皆憤憤不平的看著他,都知道,這郭嘉會抓住一切機會來挑釁大家,縱使是很嚴肅的軍事會議上,他也是如此。
郭嘉在任何時候可以喝酒,這是曹操給他的特權,獨一無二的特權。這特權連曹操本人也不享受。軍律上明明確確的寫著,任何人在執行軍務時禁止飲酒。後面用蠅頭小楷還有個註明,軍師祭酒郭嘉除外。
曾經有人對這條法外開恩的軍律提出異議,曹操解釋道:「奉孝沒酒的時候,連話都不願多說一句,他這是種病,酒對他就是藥。你忍心禁止一個病人吃藥嗎?」
對待武將的質疑,曹操的回答就更簡潔:「你如果長了他那個腦袋,你也可以喝酒。」
偏偏這郭嘉到處惹事生非,他的字典上從來就沒有低調這兩個字。越是人多的場合他越是高調的大口喝酒,把一干愛酒的同僚總是氣的七竅生煙。於是,大家總想出各種法子來整治他,可大都時候都被他算計了。
郭嘉滿足了自己的表演欲,這才收起酒壺,拱手向曹操行禮道:「丞相,剛剛和文若合計了半天,取得了一致意見。我們以為,此次戰鬥是具有決戰性質的,任何一方一旦失敗便萬劫不復。所以,不得不慎之又慎。我們先來看冀州的人口,它是我們兗州豫州兩州的人口之和,又新得公孫瓚的幾十萬降兵。從人口對比上說,這一仗我們首先得定下基調,決不能打消耗戰。」
郭嘉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讓大家體會這話的份量。
「這仗該如何打,我歸納為八個字,誘敵深入,分割瓦解。具體的步驟是,放棄白馬、延津這些黃河渡口,將我們有限的兵力撤至官渡一帶,死死扼守住官渡這個咽喉處,利用地形的優勢在這裡拖死袁紹三十萬大軍。」
說到這裡,郭嘉搖手制止了陳宮、夏侯淳的發言,繼續說道:「這樣做的理由有二。黃河在我們領地有幾百里長,隨處可渡,我們如果僅僅守住這兩個渡口是擋不住袁紹渡河的,反而,在這兩個渡口容易為他們所圍困,成為孤城。其二,官渡此點則是袁紹進攻濮陽,進而進攻許昌的必經之路。只要我們能守住官渡,那濮陽、許昌皆平安無事。當然,官渡邊上也有幾條小道可以通往許昌,但只能是輕騎通過,輜重車輛是無法行走的。每條小道只需分兵數千人當道紮營,即可堵住袁紹的偷襲之路。」
郭嘉雖然在大家眼裡是個貪酒且有無正型的人物,但大家都知道,他一旦認真嚴肅的說話,誰也不敢插科打諢的,因為他這麼多年,幾乎言出必中,這點正是曹操看重他的原因。見大家都聚精會神的聽自己分析,郭嘉停頓了一下,讓大家消化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後,接著說:
「所謂誘敵深入,乃是陳宮、夏侯將軍開始說的,在官渡、延津擺出一副要與袁紹決戰的架勢,依托黃河對袁紹進行強有力的阻擊,要打出阻擊戰的烈度來,讓對手知道,我們是下了決心要距敵於黃河岸邊。當然在此之前,要將這一帶的百姓全部遷移,實行堅壁清野,讓袁紹部隊得不到任何補充,逼迫他們增加供給。增加他們供給的難度,這是我們前期作戰的主要目的。」
郭嘉雖說是放蕩不羈的人物,但他也深諳大家的心理,總是在自己的計謀中盡可能的將別人的觀點融合進去,讓別人產生一種我也有份的感覺。陳宮、夏侯淳聽到郭嘉如此說,面色已經柔和多了。
「第二階段,在依托黃河給袁紹軍隊大量殺傷之後,全軍有條不紊的撤出延津、白馬一線。這時候,要讓袁紹產生我們是迫不得已撤退的錯覺。待對手追擊的時候,我們在黃河岸邊和官渡之間的地帶,要沿路伏兵,夏侯淵、曹仁、曹洪、樂進等大將輪番而出,讓袁紹感覺中了我們十面埋伏之計,但不可戀戰,只要稍稍延緩敵人進軍的步伐即可,以此爭取時間來保證官渡的阻擊陣地的完備。袁紹經過河邊的阻擊戰、沿途的埋伏計,至此一定會相信我們已經是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我們也就達到了驕兵之計的目的。」
郭嘉長篇大論說到這裡,整個計略的思路、輪廓都清晰起來,連從不事先表態的曹操也不自覺的點了點頭,一干將領更是議論紛紛,都贊同郭嘉的想法。唯有於禁忍不住,追問了一聲:「軍師,你準備讓我負責在官渡構建工事阻敵啊?」
「不,不。這個活有更適合的人,李典心思慎密,猶擅土工作業,這個任務非他莫屬。你與毛玠依舊到上游,大張旗鼓的造船,多立營壘,多置旌旗,以為疑兵。待袁紹從官渡敗退之際,就是你部大舉進攻之時。」
曹操情不自禁的一拍案幾,朗聲說道:「就以軍師之言,此番戰役我方就採取誘敵深入、分割包圍之計。各將官聽令,夏侯淳,你部以陳宮為行軍司馬,進駐延津。在延津阻敵後退至官渡休整;東郡太守劉延,你部進駐白馬阻敵,時刻與夏侯淳部保持聯絡,到約定時間一起退駐官渡;劉馥、梁習,你二人前往延津、白馬,負責組織百姓遷移,勿使一人一物資敵;荀彧,你留守許昌,負責整個戰役的後勤保障,特別是糧草、青壯的募集,並做好濮陽、許昌的城防加固,以防不測;李典,你負責官渡之地的營壘、工事構建;於禁、毛玠,在黃河上游為疑兵,等待戰機;夏侯淵、曹仁、曹洪、樂進,各領兵一萬,各距三十里,依次埋伏在白馬、延津至官渡的沿途,輪番出擊,實施誘敵之計。許褚、典韋、曹昂,你等隨我駐守中軍,在官渡迎敵。此番戰役至勝的另一關鍵在於徐州集團的配合,我軍在官渡實施反擊之時,需要徐州從樂安、以及官渡戰場的右翼實施佯動和包抄,我們需要一個人充當和徐州之間的聯絡官,派誰去為好呢?」
荀彧上前奏道:「丞相,此人非郭奉孝不可。他與孟良等人相熟,且能言善道,孟良對他更是青眼有加。只有他去才能徹底完全的貫徹我軍的作戰意圖。」
曹操沉吟道:「我知道他是最合適的人選,問題是,官渡戰場的情況瞬息萬變,郭嘉得在孤的身邊出謀劃策,孤須臾不可離開他啊。」
郭嘉、荀彧幾乎是異口同聲說道:「臣舉薦一人,可為丞相謀主。」兩人說完,不禁莞爾。郭嘉叫道:「文若,如此我們倆都先不說名字,寫在手上,然後看看我們說的可是一人。」
荀彧點頭。當下取來毛筆,二人就在手裡寫了出來,然後同時伸開手掌。只見荀彧的手裡寫的是兩個字:荀攸;而郭嘉的手掌心裡卻是三個字:荀公達。看罷,眾人皆哈哈大笑。這二人舉薦的是一個人,荀彧之侄,現任尚書令的荀攸荀公達。
郭嘉撫掌大笑:「文若內舉不避親,郭嘉佩服佩服。荀公達外愚內智,外怯內勇,外弱內強,其謀略與臣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尤其謹慎一節更是臣所有學習的。用其人正當其時也。」
荀彧倒是比較客觀,說道:「荀攸其人,長於戰術,如今有奉孝制定了整個戰役路線圖,他是個合適的執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