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翻看著手裡的《蔡氏五弄》,眼神遊離不定。隨手翻到《坐愁》一曲,將它擱在琴架上,隨手撥弄著。
那琴正是千古名琴焦尾,這是蔡邕隱居在吳地的時候,聽到火堆裡有梧桐木爆裂的聲音,匆忙從火堆裡搶出來的一段木頭製作而成。它的末端已經燒焦,故取名焦尾。傳說,鳳凰棲息過的梧桐木,感應了鳳凰的靈氣,是制琴的絕佳材料。
焦尾琴,明朝的時候還出現於文字記載上,後不知所蹤,估計是被誰陪葬於地下了。
孟良也不吭聲,就立在一邊看蔡邕緊閉著眼睛,手指在焦尾上翻飛,那琴聲中的憂愁味從他的手下瀰漫起來,蕩漾開來,緊緊地包裹住兩人。
慢慢的,一滴眼淚從蔡邕的眼窩裡沁出,堆積成珠,緩緩地從他那削瘦面頰上滴落下來,正砸在琴弦上,發出鐺的一聲。
琴聲慢慢的止息下來。房間裡響起了蔡邕空洞茫然的聲音:「很多年前,在故太尉胡廣家,有個惹人憐愛的小師妹,彈得一手好琴。不,那琴聲是彈不出來的。那琴就是她手中的筆,或寫或畫,將她的心情袒露無遺,她好像是為琴而生,不不,她和琴本來就是一體的。我們常常在一起談心,卻不說一句話,用的就是這琴聲,那是一段不沾半點人間煙火的時光。後來,家父帶走了我,連一聲告別都沒有。再後來,我自己都迷糊了,我一直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有過這麼一段日子,是不是真的有過這樣一位神仙般的師妹。」
蔡邕自顧自的說,也不看孟良一眼:「現在,她來了。我要隨她而去了,不管她現在婚嫁與否,紅顏是否已逝,哪怕為她做個書僮,每天能聽到仙樂般的聲音,我就不枉此生了。是她讓你來找我的嗎?」
孟良點點頭:「她什麼也沒說,只是讓我把這個帶給你。」
蔡邕突然站起,向孟良深深一鞠躬:「州牧,你既然是阿蕙所托之人,一定是可以信賴的,我如今要隨她而去了,從此隱姓埋名,不問世事。在京都洛陽,家中只有一女名琰,還望州牧想方設法將她接到這裡來,蔡邕有情後感。」
孟良此時矛盾萬分,萬萬沒想到,如此名動天下之人竟然是個癡情種子。一旦他得知真相,豈不要沮喪失望而自我毀滅?
「唉,中郎且慢,且聽我把話說完。」孟良一五一十把這事的前因後果詳詳細細的全都說了出來,包括龐蕙的兩次見面所說的話一字不漏的都轉述了。
那蔡邕聽完,哈哈一笑:「從此,蔡邕這個名字就不屬於我了,你要用就用吧。說來你也不懂,阿蕙的心思都藏在這樂曲裡呢,這才是真真切切的。快帶我去見她吧,我一刻都等不了了。」
「非常之人常行非常之事,孟良今天是真見識了。中郎放心,貴小姐的事我即著手安排,保證平平安安的接到下邳。我這就讓人送中郎去見蕙大師。」
孟良回到府衙,荀悅匆匆過來見他說:「我六叔數日間即到,已經派家人快馬來報了。」
「什麼,有這麼快?」
「不是,我的信剛剛傳出,他不是接我的信來的。是這樣,原太尉張溫本是董卓的上司,兩人一直不和,結下私怨。董卓大權在握之後,屢屢欲加害於他。張溫避禍,潛逃至我六叔那裡。如此,我六叔便與他結伴而行,往徐州來了。」
孟良高興的一擊掌:「如此太好了。張溫、荀爽、鄭玄三人分任太尉、司徒、司空,這是名副其實的三駕馬車,倒不用借重蔡邕的大名了。現在,就等待鄭玄勸說劉和的消息了。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說明我們徐州大事可成。」
荀悅立在邊上停了一會,才吞吞吐吐的說:「主公,尚有一物沒有著落,若無此物,終究名不正言不順?」
孟良一驚,忙問道:「何物?」
「天子玉璽。這是皇權道統正宗與否的象徵,沒這個,別人終究不會認賬。而這玉璽,現在還在洛陽獻帝手裡。」
是啊,玉璽,沒這個歷代傳承的玉璽當什麼皇帝?那是品牌的標記,沒有它都是假冒偽劣的。嗯,不對,話也不能這麼說,三國鼎立時,劉備、孫權不都沒玉璽嗎,不都稱帝了?不過,到後來,掌握著玉璽的一方滅了沒有玉璽的兩國,這也與當時的人才流向有關。大多數人才認為,有玉璽的才正宗,所以,選擇為誰效力的時候,玉璽算是一塊砝碼。吳蜀兩國後來敗亡,人才的匱乏是其主要原因。
不過,若為一尊玉璽而影響徐州未來的大計,那也太食古不化了。
「仲豫,這玉璽從何而來?」
「春秋時,楚人卞和得「和氏璧」,始皇帝嬴政滅六國統一之後,秦始皇命高手匠人將和氏璧琢為玉璽,丞相李斯擬了八個篆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玉工孫壽將這八個小篆雕刻於上,成為傳國玉璽。王莽篡漢,問孝元皇太后索要玉璽,孝元皇太后憤而用其擲打王莽,玉璽跌落於地,被崩掉一角,後以黃金補之,成為永久之憾。因為嬴政稱號始皇帝,所以這傳國玉璽便成了皇權道統正宗的標記。」
荀悅博古,對這基本知識自然是娓娓道來。
「始皇帝開創了一個皇權高度集中的時代,天下為之一統,他以傳國玉璽為皇權集中的象徵。而今我們做的也是前人沒有過的事業,我們將開創一個皇權與治權嚴格分離的政體,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又有別於始皇帝的皇權傳承。為了以示區別,我們為何不能用新的玉璽?自今日始,我們將徹底的顛覆現有的社會制度,這就是一個新時代的開始。」
孟良如有神助,一下找到了使用新玉璽的理由。
那荀悅目瞪口呆,半晌回過神來:「主公睿智豪氣,我且記下這段話,將來作為新朝的史料載入史冊。」
幾日後,州牧衙門裡,孟良、孔明諸人正在討論建立新朝的細節問題。侍衛匆匆來報,彭城國王劉和、下邳學堂山長鄭玄在門外求見。
孟良、孔明等人都站了起來,相互看了一眼,心裡都在想:看來鄭玄已經將劉和的工作做通了,不然,他不會來這裡。同時,他不讓眾人城外出迎,而是上門來訪,也是一種姿態。他並不將這個皇帝的位置看的很重。
孟良當先迎了出去,滿面笑容的說道:「王爺,彭城一別很多年不見,王爺的身體倒是愈發康健了。康成大師,何不早派人通知,我等該去城外迎接的。」
劉和微笑道:「劉和本是閒雲野鶴,靠祖上的蔭庇過著不勞而獲的日子。眾人都是日理萬機操勞之人,怎敢麻煩大家。好多年未見州牧,州牧倒是愈加神采奕奕了,英雄少年啊。令我等老朽羨慕不已。」
說完,跟在座的熟識之人一一見禮。
眾人恭請劉和坐了首位,鄭玄開腔道:「幸不辱使命,王爺悲天憫人,為天下百姓計,慨然而喏願意聽從徐州諸人的安排。不過,王爺也說了,有幾個條件須得事先說明。王爺,還是你自己來吧,今天,徐州的決策人物都在這裡,大家可以從長計議。」
劉和點頭,從懷裡拿出一張紙說道:「既然諸位出於公心想出了這麼一個應對朝廷之法,我為千萬百姓計,願意出任新帝一職。」
眾人聽得劉和開篇冒出了一個出任皇帝一職,都覺得很彆扭,也很可樂,這劉和真是把皇帝當做職位來做了。
劉和卻毫無玩笑之意,繼續說道:「我本漢家皇室子弟,代表著漢家皇室的傳承。在我接受大家提出的削皇權、強治權、重監督這個根本治國理念之時,但我也要代表漢家皇室提出自己的要求,這是我願意擔任皇帝一職的前提。那就是在孟州牧主政期間,漢家皇室的道統不能變。也就是說,這皇帝必須姓劉,不可以以後搞什麼禪讓之類的名堂來改變皇室的傳承。」
劉和此言一出,眾人目光全都聚集在孟良身上。大家心裡都有數,所謂的推舉劉和任新帝不過是一應對之策,這天下遲早是姓孟的。在目前的劣勢扭轉之後,大家都想到通過禪讓這一途徑再將皇權拿過來。
劉和此番話的意思也是很明白的:我今天應諾登基是為天下百姓過上好日子,而不是作為你們徐州集團應對當前大勢的一步棋子,那種過河之後就拆橋的棋子,這也算是我為漢家皇權的延續做的一份努力。而且,徐州集團裡,只要孟良承諾今後對皇權沒有非分之想,那其他人根本越不過孟良這道關。
孟良緩緩站起,將右手五指張開,立於頭頂起誓道:「終我孟良一生,維護漢家的皇權延續,絕不會改變劉姓的皇家基業。若違誓,人神共憤討伐之。此為誓言,在座的各位都是見證。荀悅,將我的話記錄下來,在你將來的史書中記上這一番話。」
眾人見孟良如此莊重,方才相信他一直表白的理想並不是道義的幌子,而是真正的內心所想。
那劉和繼續道:「我登基一年之內,要立我的大兒子劉儉為儲君,公告天下。此為其二。」
既然孟良已經承諾誓言,那第二條大家都沒異議。
「其三,我謹承諾,登基之後,免除一切無意義的禮儀,一切以節儉為主。皇室只負責對外交往禮儀上事務,對行政權不加干預,三公職責所在也只是監督、建議、彈劾。並以立法的形式固定下來,以杜絕今後皇權和治權的衝突。」
劉和這約法三章讓大家見識了他其實並非只是謙恭君子,他識時務,懂大局,又時刻不忘自己的家族傳承。
一個月之後,彭城王劉和在下邳即皇帝位,年五十四。改元為共和元年,劉和後被尊為漢恭帝,史稱南漢,陳留王所在被稱為北漢。
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歷史改變了走向,南漢北漢之爭一直延續到若干年之後。
以張溫為太尉、司徒鄭玄、司空荀爽三人署名的檄文遍傳至天下十三州。檄文強烈質疑了董卓廢立的合法性以及陳留王的身份,對十八路諸侯討董的義舉大加稱讚。又以靈帝即位的例子說明彭城王劉和即位的合法性,對劉和的個人品行大唱讚歌。號召十三州諸侯和百姓團結在劉和的周圍,,開創一個人人安居樂業,眾生平的的社會。
又公告了新漢朝丞相府的人員組成:孟良為丞相,大將軍,總攬政治軍事大權;孔明、魯肅為左右丞相,分別分管政治軍事,這是南漢行政權的三駕馬車,權力中樞。
丞相府下設兵部、吏部、戶部、商部、工部、農部、刑部、學部八部,每部設尚書一人,侍郎二人。將禮部併入皇權的司空府,監察御史部併入司徒府,獨立行使職權。
兵部尚書徐庶,吏部尚書袁渙,商部尚書糜竺、戶部尚書石濤,工部尚書韓暨,農部尚書劉備,刑部尚書閻忠,學部尚書崔州平。
任命劉曄為青州刺史,任峻為徐州刺史。
甘寧、魏延、高順、蔣欽、李通五人為將軍。軍職上規定,大將軍為一人,由丞相兼任。大將軍下面設將軍、偏將軍、校尉、曲長、屯長等職,這是常備軍的編制。警備軍以都尉為首,設州都尉、郡都尉、縣都尉、團總等職。皇室護衛依舊設羽林中郎將,丞相府護衛設虎賁中郎將,同偏將軍等職。
檄文和公告傳至洛陽和各州,回應的是雪片般的文告,不僅是洛陽朝廷、各路諸侯,就連豪族大戶、名士都是一個基調:篡位者大家共伐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