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徐州州牧、建業將軍名義發出的招賢令分送四方之後,下邳一下熱鬧起來。不僅新建的招賢館人滿為患,就是城中的客棧也住滿了人。腦袋靈活的市民更是在宅院門口貼出了「空宅招租」紙條,租金一天一個價,蹭蹭的往上竄,弄得來報考的儒生學子、江湖豪俠們怨聲載道。下邳太守衙門天天都有為住宿扯皮的官司。
這房價一漲,市面上的各種生活日用品也跟著水漲船高。尤其是米價,短短幾天竟變成了二百文一斤,漲了近五倍,市面上一片鼓噪聲,已經有市民開始到太守府請願了。
下邳太守沙進第一次碰到如此棘手的事,他緊急出台出了一紙榜文:嚴禁隨意漲價,房價及各種生活必需品的價格一律要恢復到月初的標準,違者一律罰沒入庫。
這樣一來,又出現了新的問題:沒地方可住了。房東們明明有空屋,卻宣稱已經出租。有聰明的人看出了端倪,和房主私下交易,簽訂合同,上面按照官府的限價令在合同上註明房租價格,私下卻多付了好幾倍的錢。
而生活拮据的考生們沒地方去,只得露宿街頭。此時已是初春,春寒料峭,結果,發生了一名考生凍死街頭的醜聞。這下考生們憤怒了,抬著凍死的儒生屍體在大街上遊行,還包圍了州牧府,強烈要求孟良出來解釋。
孔明他們緊急商量了對策以後,孟良出來先給大家鞠躬道歉。然後宣佈幾項緊急措施:立即開放城外的軍營,無處可去的考生們可以去軍營過夜,軍營裡免費提供一頓晚餐;開通下邳至小沛的免費馬車,考生們不願住軍營的可以到小沛居住;下邳招考的是高級班,彭城同時開考初級班,凡報考初級班的由官府租用馬車送至彭城;對凍死的儒生由官府派人護送靈柩返鄉,並予以其家庭救助;下邳太守沙進準備不足,應對無方,罰奉三月以示懲戒。
鬧事的考生們一看州牧孟良親自出面給大家賠禮道歉,且言辭懇切,提供的緊急處置預案又切實可行,憤怒一下平息,反而對這親民的州牧大加稱讚。孔明又通知崔州平,讓他暗地裡派出彭城學堂的親信儒生們在考生中宣揚孟良的傳奇事跡,一下倒讓孟良的口碑高高的樹立起來了。
誰知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城裡的幾家糧店看到下邳太守的告示發佈之後,立即統一行動,將米價全部調低到未漲價前的水平。但是,供應量巨減,每天早上開門不到半個時辰便掛出了「米已售罄」的牌子,有的乾脆直接歇業,門上掛起了「今日無米」的告示。
每天天不亮,糧店門口都排起了長龍,糧店的告示上說了,因糧米奇缺,每人每天限購十斤米。倒是黑市交易日益猖獗,米價最高賣到四百文一斤,相當於一斛米六到七萬元。考生的情緒剛平息,市民們又開始慷慨激昂。
糜竺匆匆的把市場情況、各糧店的庫存數字報了上來,憂鬱的說:「如此下去,不到半個月,便會市面斷糧,看來只能動用承平倉的儲備了。」
徐庶一拳擊在桌子上:「我還不信了,半月前市面供應充足,半個月後市面就缺糧,這分明是有人搗鬼,暗地裡囤積糧食,故意和官府對抗。」
孟良問:「這下邳城裡的米店都是誰家的?」
糜竺數道:「我家有,陳家、孫家、趙家都有,好幾家呢。」
「你們家的庫存怎麼只有這麼點,這離新米上市還早著呢?」
「我問過了,店舖掌櫃說,前些日子,有人出平常兩倍的價錢將庫存的米買去大半,掌櫃的賺了一大筆,還向我邀功呢。當時太忙了,我沒注意這問題。」糜竺歉意的說。
孔明思索著說:「看來,這是蓄謀已久的行動,剛剛頒布屯糧令就出來這麼一檔子事,有人在挑戰州牧府的行政能力啊。我看,下邳城的承平倉暫時就別動了,目標太大,被有心人奏上一本可就麻煩了。讓沙太守通知下邳的睢陵、下相、淮陰、淮浦調運糧食,其餘的東城、曲陽等地被闕宣一鬧,存量不多,讓他們自保吧。」
糜竺快速的計算了一下,說道:「如此一來,這四個地方的承平倉調出一半的糧食,就可支撐下邳市面上至少兩個月的用度,到時候,再從外地購進一批就可以撐到新糧上市了。」
孟良點頭:「那就按孔明的意思去辦吧,立即通知各縣調運糧食。」說完,叫來史渙,起身往後院去了。
不一會,史渙匆匆出門。
一連過了三天,按照行程計算,各縣調運的糧食早就該到了,可一點動靜都沒有。沙進一連派出了數批快馬往來各縣催送,不料,最終得到的是一個令人沮喪的消息:各縣的承平倉全部是空的。
這四個縣的縣令一個個親赴太守府,自請處分。眾口一詞道:「今年風調雨順,老百姓都備足了過冬的糧食,承平倉按照要求都儲備滿了。前些日子,有人出高價收購糧食,我們一看有利可圖,就將承平倉的糧食全都賣了,我們盤算著,就這次交易獲取的利潤就夠新米上市時收購三五個承平倉的糧食。唉,利令智昏啊。」
沙太守急的快瘋了,一把揪住睢寧的縣令問:「是什麼人收購的,糧食運到什麼地方去了,這可關係到下邳十來萬人的生存啊。」
「那人自稱是河南尹朱俊派出的使者,說河南今年遭災,糧食奇缺。」沙太守一直以禮學君子聞名,如今見此失魂落魄的模樣,眾人皆感到事態嚴峻。
沙太守忽然想起一事,忙叫道:「糧官,快帶人清點下邳承平倉,數目要準確到斤。查實之後來州牧府找我,我先去報告,這下可真完了。」
孔明等人一聽沙太守的報告,也慌了,說:「這些人膽子也太大了,不報告就敢動用承平倉的糧食,他們不怕掉腦袋嗎。」
沙太守哭喪著臉說:「以前也發生過私自動用承平倉的事情,事後都補足了,一直沒深究,唉,御下不嚴啊。」
孟良道:「別說其他了,這事一定要處理。先打開下邳的倉庫,在城裡開粥棚施粥吧,再動員一下,大戶人家誰家有餘糧的先借出來,官府打借條。孔明,立即派人去彭城、琅琊、東海三郡組織調運糧食,越快越好。別管承平倉監管的問題了,朝廷問罪下來再說。」
眾人還沒散去,下邳太守府的糧官綁著一個人進來了,說:「這司庫狗膽包天,盜賣糧食,下邳承平倉只有三分之一的存糧了。看上去倉庫都是滿的,誰知糧跺下都是空的。」
孟良無力的揮揮手:「讓下邳、小沛的守軍將庫存的糧食先拿出來救急。承平倉的事嚴格保密,不可外洩,否則會引起市面波動。」
上午剛說要保密,下午承平倉無糧的消息已經在市場上傳開了。一時間,流言蜚語滿天飛,說什麼的都有,很多人已經開始準備逃荒了。
閻忠在主持施粥的事項,他暗生一計,在州牧府的大門口貼出告示說:各地調運的糧食正源源不斷的運進城裡,只需再等待一段時間糧食即可保證供應。目前,倉庫的糧食足夠支撐到糧食調運進來之日。為了免去大家飢餓之苦,州牧府不間斷的供應米粥,大家盡可前來領粥。
又讓魏延叫上親信兵士,將僅有的存糧在州牧府門前的空地上碼成小山狀,又每日從城外的軍營里拉來幾大車糧食充填於糧食堆裡,夜晚再悄悄地運出城去,運來一袋袋的穀殼墊在糧堆的下面。
閻忠玩的這手空城計確實穩定了人心,可他自己也暗暗的發愁,這樣下去,不出十日,連米粥都沒有了,唯有期待其他地方的糧食早日調運進來了。
到了第八日,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在市場上傳開了:糜家糧店恢復供應糧食,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營業,價格僅為五十文一斤,僅比限價前高出十文左右,而且不限量。
糜家大開倉庫門,倉庫裡已經在一夜之間裝的滿滿的,大家都可以在倉庫門外看到堆積如山的糧食,而且都是稻米。
糜家的夥計說,糧食已經爆倉了,運河還停著幾艘大糧船沒處卸貨呢。
又有商賈找到糜家掌櫃,說願以兩倍的價錢購進二十萬斤大米。糜家掌櫃一口應承,將那神秘的商賈帶到運河邊,讓他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那二十萬斤糧食剛剛運走,運河邊又開來了幾條大糧船,裝得還是滿滿的糧食。而此時,卻又傳出了東海郡,彭城、琅琊糧隊抵達的消息。
陳家、孫家、趙家的糧店跟著開門營業,糧價從五十漸漸下跌,一直跌倒三十五左右才穩住,而且,是保證數量,要多少有多少。
閻忠也被這情況弄糊塗了,他找到糜竺問:「你糜家哪來的這麼多糧食,都藏在什麼地方的?」
糜竺呵呵笑道:「我哪有這本事,沒看到那些運糧船都是艦隻嗎?孟良這小子不知道哪聽來的消息,說是我家糧店的庫存被神秘商人高價收購了大半,就開始密告蔣欽,讓他們動用廣陵府的一切資金儲備,即刻用艦隻啟程到江東收購糧食。那邊今年豐收,米價便宜。我們在討論承平倉的時候,他就用飛鴿傳書到廣陵,讓廣陵開始秘密運糧了。蔣欽他們一起調運了一百多萬斤糧食過來,還不夠下邳這些人吃的?這個小主公啊,他的商業敏感實在是太強了,連我這老傢伙都佩服的五體投地啊」
閻忠驚奇道:「啊,蔣欽哪來的這麼多本錢啊?幾千萬的資金啊。」
「嘿嘿,這就是名士的名氣起作用了。廣陵府動用了所用的庫存作為預付定金,而臧洪的信譽就是保證,他跟江東的大豪族顧家、陸家都有往來,他連條子都沒打就把糧食弄回來了。」
「嗯,厲害厲害。看來這些囤積居奇的奸商們這下真的血本無歸了。嘿嘿,不是說你,你是好人不是奸商。我估計是陳家為首的,孫家、趙家一起聯合操縱市場的行為。陳登原來是典農校尉,他對各地承平倉的庫存最清楚,他的嫌疑自然是最大。」
糜竺微微一笑:「不管是誰,反正這次至少讓他們損失慘重。嗯,到了承平倉滿庫的時候了,我去通知各地的承平倉,趁著糧價低迷,迅速的買進糧食。哎,我可告訴你啊,這次我糜家可沒賺錢啊,這次交易所得的利潤全部都記在州牧府的賬上。金潢正在我糧店裡跟我管家算賬呢。」
閻忠捋著山羊鬍子呵呵的笑道:「哎,本來都不想說你,別把我當傻瓜。開始別人將你家糧庫的糧食收購一空,可出的是兩倍價錢。就這個利潤也不少吧。」
「老閻啊,那點小錢我糜竺會放在眼裡?」糜竺很有派頭的拍了拍閻忠的肩膀,扁著手走了。
濟世藥材鋪的內堂裡,孟良在對田舉說:「雷門七號情報員這次立下了大功,你在內部要通令嘉獎,記上大功一件。沒有他糜家庫存被收購這個看似很平常的消息,我們不可能想到對手們在糧食問題上與我們作戰。這場經典的戰鬥你好好總結一下,編一個案例發到內部每個情報員手裡,讓他們知道經濟情報的重要性。」
田舉好奇的問道:「主公,當時應對的方法很多,比如讓人嚴查承平倉,比如從其他郡縣調糧,都可以化解危機,為何偏偏想到動用廣陵的水軍?」
孟良含糊的說:「當時敵我未明,關鍵糜家也牽扯其中,敵友難分啊,為了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只得秘密的從廣陵調糧了。你說的這些地方只要一動作,對手就會知道,跟著也會想出應對之策,那樣的話我們就被動了。」
孟良的心裡卻暗自得意,這方法也是盜版來的,盜的是陳毅就任上海市長時幹的事,這個跟你就沒法說了。呵呵,所向無敵的文化沉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