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上三竿,孟良猶自酣睡不醒,史渙好不容易敲開了門,說道:「主公,昨天說好的去城外軍營巡查整編情況,這時間已經過了。」
孟良茫然道:「我昨天怎麼回來的,喝了多少酒?」
史渙驚訝道:「昨天你回來的時候,不是挺清醒的嗎,還再三囑咐我,今早去巡視,讓我早起。我都敲了好幾遍門了,就聽得裡面鼾聲震天。昨天回來的時候,糜先生要用馬車送你,你堅持要騎馬,馬還是你親自牽到馬廄裡去的。」
孟良拍了拍腦袋:「好久沒這樣喝過酒了,估計當時人還清醒,一睡下什麼都忘記了,沒出什麼洋相吧?」
「那倒沒有,就是話多,一件事反覆交待了好幾遍。」史渙抿嘴笑道。
「我記得開始喝的水酒,我干了七八碗,後來又改喝果酒的吧?」
「是,你跟糜先生一人又喝了一壇葡萄酒,你邊喝邊跟他說對不起,沒照顧好榕兒,後來,糜先生的眼淚都下來了,還是蔣欽硬把糜先生拖走的。主公,這世道像你這樣注重夫妻情分的男人還真不多。」
「唉,榕兒跟我一起受了不少苦,卻沒有享到福,我虧欠她太多了,也對不起糜家啊」孟良轉過頭,看著牆上的那幅刺繡感慨的說。
孟良他們來到軍營的時候,糜威的中軍帳裡正亂成一鍋粥。糜威看到孟良進來,雙手一攤苦笑道:「以前在鳳翔城看文長他們整訓井井有條,絲毫不亂,真正輪到我了,一點頭緒都沒了。你看,糧草供應需要人去接洽,遣散費還沒著落,人員要登記,還要編製成部隊序列,一個家鄉的人還要將他們打散搭配開來。昨晚忙了一夜,只睡了一個時辰。」
孟良微微點頭:「以前我就發現了,你的興趣在訓練調教上。要想成為一名統帥,這些行軍打仗安營紮寨的事你都要學。這樣吧,這段時間忙完了,你去軍校呆上一段時間,好好的彌補一下不足。你先把小隊長以上的軍官,不管是原來郡國兵的還是糜傢俬兵的都集中起來,我有話說。」
糜威答應著,命令親兵敲起了中軍鼓。三通鼓吧,這些軍官們才陸陸續續的進帳報到。
孟良也不在意,待大家都到齊了,開口說道:「你們都是來自於下邳的郡國兵、糜家的私兵,馬上還有丹陽軍也開過來接受整編。你們對我們的部隊規矩還有所不知,我簡單的介紹一下。我們的兵役制度是建立在自願基礎上的,在座的各位,願意留下來吃糧當兵的我們歡迎,願意回家種田的我們一律放行,還贈送盤纏。
在我們部隊吃糧當兵的,你的家庭就是軍屬,按照軍屬待遇,地方郡縣會對你們的家庭予以補助,農忙時還會僱傭人員去你們家庭幫忙農耕。只要是軍屬家庭,見官是免除叩拜禮的。這就是一種榮譽,是別人家庭沒有的光榮。」
一個糜家的私兵頭領見孟良和藹,大膽的問道:「我家在東海郡,而且都是糜家的奴籍,這些待遇我們怎麼享受?」
「不管你來自於哪裡,你現在在我部隊裡當兵,將來都是有功之臣,現在也許我們還管轄不到你們的家鄉,將來會有一天你的家庭能夠享受到這些榮譽。東海郡更不用說了,那本來就是徐州的地盤。至於你的奴籍問題,我可以明確的答覆你,只要你在部隊上,或者地方衙門服役一年以上,都會給你們除籍,恢復你們的自由身。將來,我們發展起來了,奴籍會逐步廢除,這是我們出來征戰的目的之一,為了廣大的生活在最底層的百姓們的自由而戰,為生存而戰。」
這是孟良在與魯肅一席談話,確定了未來的戰略之後,公開的在公眾場合表露出的征戰天下的志向,這不僅讓下面的軍官們感到振奮,就連史渙和糜威他們也激動不已。
「我們的軍制分為兩種,一種是警備軍,類似目前的郡國兵的編制,只要任務是地方守備,這是亦兵亦民的兵種,平時一半時間在執勤、守衛、參加地方剿匪,另外一半時間在家務農,遇到戰爭時還得負責後勤等工作;另外一種是常備軍,這是職業化的部隊,除了特別優秀者,一般年齡在18歲至35歲之間。平時主要是訓練、打仗,當然,在常備軍裡待遇要高一些、立功的機會要多一些,升級要快一些,裝備也精良一些。但是,無論是警備軍還是常備軍,平時都要參加屯田的,盡量減輕老百姓的負擔,爭取自給自足。」
這番話說的下面議論紛紛,都在相互打聽該去哪支部隊。
「不願當兵,又不願回家的這些人怎麼辦?我們開設的有民屯,官府會借給你們種子、農具、耕牛,讓你們自食其力,還可以去官府開辦的工場去做工。總之,一句話,只要你肯付出便會得到回報。現在,我給大家一天的時間考慮去向,已經決定的留下來,其他人可以回營去了。」
又一個年輕人在下面問道:「我是獨子,如果我當兵,將來戰死或者負傷,有沒有撫恤?」
「我們不贊成在家是獨子的加入常備軍,我們建議你回家務農或者加入警備軍。對於戰死者,我們會撫養你們的孩子直到成年,沒有孩子的,我們會贍養你們的父母;負傷者,自然由官府負責今後的生活。同時也會發放一筆撫恤金,幫你、你的家庭安頓好今後的日子。」
另一個人又問道:「如果我作戰勇敢,會不會有平等的晉陞機會?」
孟良抬手招來李康,指著他說:「這是我們風翔城的老兵了,他就是從一名普通士兵升上來的,基本上打一仗升一級,現在已經是曲長了。下次可以讓他給大家說說,他打了哪些仗,又是怎麼升級的。」
一番七嘴八舌之後,只有五分之一不到的人離開了中軍帳,其餘的人都做出了決定。
孟良舉手讓大家安靜下來,說道:「我們先挑選去常備軍的。願意去常備軍的去右手邊。李康,你將每個人的基本情況登記下來,特別是原來的軍階要登記清楚。」
一幫人湧到了李康身邊。
孟良又喊道:「願意去警備軍的來左邊,糜威你登記一下。」
又是一幫人湧到了糜威邊上。
「剩下的,就是去民屯或接受遣返的。你們到我這兒來登記。」
史渙奇怪的看了孟良一眼,跟在他身後。
第一個上來的是個老兵,一臉的滄桑。孟良問道:「你多大了,哪裡人士,是想回家嗎?」
那老兵答道:「我是留縣人,出來當兵十幾年了,我今年四十五歲了,當兵也當累了。家裡老婆孩子一大家人,我該回去照顧照顧家庭了。」
孟良點頭:「哦,那是應該的,你原來是郡國兵裡的嗎?」
「是,在郡國兵裡干百人隊的隊長。」
「你識字嗎?」
「算是識字吧,能看懂簡單的公文。」
「這樣吧,留縣長任峻那裡也需要人手,我寫個紙條你帶去,讓他看看有沒有適合你做的事情,好不好?」
「刺史大人,那太謝謝你了。實話說,本來我還想在軍隊裡混下去的,這不,任縣長在我們留縣搞土地改革,開了很多新田,招募了一大批流民開民屯。我家原來只有十幾畝田,現在有六十多畝地了。家裡也忙不過來,再說,我年齡也大了,這就想回去務農了。」
「哦,原來如此。」
這老兵的話讓孟良陷入了沉思,將土地分給農戶固然可以提高他們的生產積極性,但是,也造成了一個問題,家裡有田的士兵們人心不穩,都想著回家務農,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舒適日子,如果,這種現象普及下去,誰還會自願來當兵呢?
「哎,老兵,還沒問你貴姓,家在留縣什麼地方?」
「我姓徐,家就在城東十里的徐家鋪子。」
「好,以後我去留縣,我會抽時間去看看你。這是你的盤纏,拿著吧。」
那徐姓老兵鞠了一躬,拿起盤纏離開了。
第二個上前的是個年輕人,姓羅,是糜家的私兵。
孟良問道:「你也來領取遣散費?」
小羅點點頭,說:「我想了想,我還是回糜家去。」
孟良好奇地問:「為什麼呢,當兵一年之後可以除奴籍的,你知道嗎?」
「當兵太辛苦,打仗又很危險。再說,糜家對我們不錯,有吃有穿的,這奴籍就奴籍,總比吃不上飯,或者丟了性命強。」
孟良一下啞然,沒想到還真有這樣的人,他們對自己的自由並不看重,他們的人生目標很卑微,只想活著,活著就是為了吃飯。
他聯想到後世關於人權之爭,西方人強調人權首先是從自由入手,最著名的那句話就是「不自由,毋寧死。」這是美國獨立戰爭開始的時候,弗吉尼亞州議員帕特裡克·亨利演講辭的最後一句,這句話激勵了一代又一代人為了自由而戰。
而東方人講人權首先是從生存權開始的,當老百姓還在飢餓的死亡線上掙扎的時候,你給他自由又有什麼用呢,只有當人們的生存權得到保證的時候,才有可能有更高層次的人權追求——自由民主。
東西方的人權觀念都沒錯,重要的是要結合不同的社會情況、不同的群體。
王莽的新政為什麼遭到農民們的反對?他本意就是為了消滅奴婢私有制度,為了給他們人身自由,可失地的農民們並不領情,因為王莽新政斷絕了他們的最後一條活路——賣身為奴,所以,綠林赤眉大起義開始了。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看來老祖宗管仲這話真是源自民間的真理啊。
孟良問道:「現在你是在糜家為奴,糜家人善良,對你不錯。以後假如糜家將你貨賣,換個主人,你有可能因為犯錯而被打死但官府不予追究,也可能一日三餐不繼,這個前景你想到過沒有。」
那小羅滿不在乎的說:「糜家幹嘛要賣我,我又沒犯錯?真正換了主人被打死餓死,那是我命裡注定,命該如此啊。」
孟良這回才算是真正無語了,這種人不會是個體,在現今的社會很有代表性,最根本的還是得從教育入手,從思想上改變他們的觀念。但要讓他們知禮節、知榮辱,這條路還很漫長,首先得解決倉廩實、衣食足的問題。
孟良無力的揮揮手,讓這小羅心甘情願的當奴隸去了。
一連登記了十幾個,這情況大同小異:年齡大了,家庭問題,無所追求,但求一飯,這都是典型的代表。
孟良想,要求遣散的和要求去開民屯的抱有這樣的想法,那願意當兵的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暫停更新了半個月,各項指標已經大大落後,請喜歡的朋友支持靈山,隨手點擊推薦、出版、收藏,並多多在評論區留言,讓靈山知道不是一個人在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