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一行人到達彭城。這相府原本就有,趙欒離職之後,原班人馬仍繼續留任,閻忠到來之後,以長史職將日常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
而建業將軍府則是新設,闞澤就在郡國兵的兵營邊選了一處房子。這是個前後兩進帶天井的院子,後面住著孟良兩口子,前面則是闞澤、史渙和孟良的中軍護衛,其餘騎兵及弓箭手則安排進了兵營,和郡國兵同吃同睡。甘寧、趙二春兩兄弟則是多年的習慣,一直跟士兵們在一起的。
孟良到達彭城一安歇下來,便讓閻忠約見彭城國王爺劉和。
儘管從西漢景帝開始,平息七國之亂之後,景帝就下旨,各屬國王爺一律不得干政,所有政務軍務皆有國相一手處理。王府只設王傅一名,負責王府的禮儀接待等日常事務,但是,這彭城國王爺劉和卻名聲極好,深得老百姓的愛戴。他生活儉樸,為人謙恭,遇災年荒年,經常在王府門口設粥棚,施粥救人,還自請減少祿米,削減人工。
劉和聽說新來的彭城相下車伊始就上門拜訪,也親自打開大門,令家人打掃庭院,以示隆重,自己則在大門口出迎。
孟良見王爺親自出迎,很遠的地方便下了馬,步行過來,按規矩行了禮。
兩人原本在下邳孟良婚禮上見過一面,此次重逢,孟良首先感謝王爺親自趕到下邳道賀之情,又謝了王爺親自大門等候之禮。
兩人寒暄著,孟良退後半步,一前一後進了大門。
劉和道:「久聞孟相幼年得高人教誨,才高八斗又善於體恤民情,治下百姓安居樂業。今出任彭城相正是眾望所歸,以後小王要靠孟相多多照拂了。」
孟良連忙欠身說:「不敢、不敢。讓治下百姓安居樂業是我等畢生追求之目標,孟良少不經事,勉為其難出任此相,還望王爺多多提攜。孟良對彭城情況不熟,如何施政還望王爺指點一二。」
劉和呵呵一笑:「小王不理政事多年,閒時只是種種花、養養魚,四處遊歷,孟相如此說,是為難小王了。」
孟良見劉和對彭城政事不置一詞,知道其心機頗深,也不勉強,想起曾聽得別人介紹,劉和對治理泗水曾經寫過條陳,原來的彭城相趙欒不敢興趣,束之高閣。便有意把話往這方面引:「聽聞王爺對治理水利頗有心得,不知可否賜教一二?」
劉和一聽,這個話題正是興趣濃厚,端起茶碗,潤潤嗓子,便開始發表治水心得:「水利是農業之要務,此次黃巾作亂,便與旱災造成饑民四起有關。水利第一,在個蓄字。平時組織農人建水庫,維護當家塘壩,做到一年四季蓄水。其次,在個導字,要溝渠相連,四通八達。做好這兩個字,農人當可不懼旱災。另外,近日在修訂治理泗水若干策,聽聞孟相在武原引泗水澆灌民屯,想來也是行家。帶我修訂之後,一併請孟相指教。」
「不敢不敢,孟良有一策,王爺修訂時不妨考慮,就是植樹與天氣的關係問題。」
劉和擊掌:「孟相果然名不虛傳。我也發現凡是樹木茂盛之處,必定風調雨順。呵呵,真是不謀而合啊。」
孟良暗笑,這在後世是常識。這個時代,每逢災害頻發,總會想到天怒人怨,聯繫到政績上去。劉和有如此見識已屬不凡。
中午時分,按照慣例,由王府賜宴。劉和果然簡樸,每人面前兩葷兩素,兩碟菜蔬,一碟中放著一塊紅燒肉,還有一碟裡是條小魚。孟良不管淺嘗輒止的虛禮,將米飯、菜餚吃的乾乾淨淨。再看劉和,也是如此,吃完之後,很自然的倒點開水,將盤子涮涮,將一點油水一起喝了下去。
孟良忽然想起一事,問道:「王爺,淮南這地方,你們有個漢室宗親,叫劉曄劉子揚可聽說過?」
劉和好奇地問:「孟相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人呢?」
「嗯,聽別人介紹的,此人高才且有膽識,一直想去尋訪他卻沒有時間。」
劉和呵呵一笑:「孟相啊,你還真問對人了。劉子揚經常來往於這一帶,每次來必然住我這兒。我們常常去彭城學堂跟一幫儒生們談古論今的。下次來,我介紹你認識。」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下次他來我一定要拜訪他。」
從劉和那裡出來,回到將軍府,那邊相府的文書卻等候在將軍府的耳房裡,手裡拿著張請柬:彭城商會商界人士今晚在匯星樓為孟相洗塵接風。落款是商會會長趙欒及同仁叩首。
閻忠見了,解釋道:「前彭城相趙欒免職之後,轉而出任彭城商會的會長。他的家族在彭城不僅佔有大量的田地,城裡的商舖他至少佔了半條街。家族僮僕四五千人,更蓄養著一千多人的私兵。看來晚上的宴會各大家族、士紳名流均會到場。」
闞澤在一邊接話道:「閻長史的意思是今晚不僅要去,而且還要以禮相待,穩住他們的陣腳?」
閻忠很乾脆的答道:「正是此意。」
孟良轉頭叫史煥:「你去南大街裕昌車馬行去把呂掌櫃請過來,我瞭解一下情況。」
裕昌車馬行是風翔城的產業,是呂掌櫃設在彭城的聯絡點。他在數日前已經趕到彭城,親自掌握著彭城情報網的工作,以配合孟良到任之初的工作。
呂方聽的孟良召喚,匆匆的趕來將軍府。
呂方這條情報線是半公開的,隨著孟良入主彭城,裕昌車馬行的鳳翔城背景也愈加明顯,這呂方跟韓公至的那條線畢竟有所不同,這條線還有商路的背景,其組織的嚴密性也遠遠不如韓線。相反的是,就是連鳳翔城的大部分決策人物都以為情報線就是呂線,呂線反過來起到了掩護韓線的目的。
呂方把彭城的基本情況先做了介紹:「彭城的主要商業是糧食、鹽、鐵器和車馬行。其中糧店、鐵器主要是趙家控制經營;鹽是彭家獨家經營的專賣,彭家是彭城國的原住民,當年堯帝冊封彭祖在此為封地;金家也起源於彭城,現在主要經營絹帛、雜貨,還有一家車馬行;牲畜主要是嚴家壟斷著市場,彭城的商業主要就是這四大家族壟斷著市面。
糜家原來在此也有些產業,後來都移交給我們鳳翔城了,這裕昌車馬行原來就是糜家的,作價轉給了我們。我們鳳翔城在此的產業除了裕昌車馬行,還有家瓷器行,一家雜貨行,前些日又開張了織造行,現在總體上所佔的市場份額不到一成。
彭城的土地百分之七十以上都在四大家族手裡,最大的趙家在四鄰八鄉建有七個莊園,其中兩個莊園是牧場,還有三個塢堡,每個塢堡都有私兵三四百人,那塢堡也是他們的倉庫所在地。
這四家之間既有矛盾也有合作,比如彭家、金家的糧食都交給趙家經營,而趙家的牲畜都給了嚴家在經營,這四家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彭家、金家與趙家的矛盾深一些,而嚴家對趙家的依附性比較大。」
孟良想起一事:「那金潢金子善也是這彭城金家的人嗎?」
「是的,不過隔得比較遠,金家一直不怎麼管他們的,後來聽說子柔在鳳翔城任財務主管,這才開始接濟他們,最近更是撥出了一套新房讓他們搬家。呵呵,這也是沾了你的光。」
「你們在趙家有關係嗎?」孟良低聲的問。
「主公想知道什麼?有個關係,不過進不了他的內部圈子,一般的情況還是可以瞭解到的。比如,他的行蹤,趙家大的動靜。」
「想辦法弄清趙家的糧食儲量,這個是當務之急。上次在武原收繳武器令執行不下去,大家都反對用過激的手段。這糧食問題懸而未決,至少有兩個月的缺口。那邊在跟下邳、留縣調運一些,但是肯定不夠,還是最終要打彭城的注意。」
「孟良啊,上次我也反對你用比較過激的辦法解決土地問題,大家的意見都很一致,有個問題可能是你一直沒意識到的。你太看重我們鳳翔城部隊的戰鬥力了。不知你想到過沒有,這些豪家大族的私兵不是那些烏合之眾的黃巾、許久未經過戰陣的郡國兵所能比的,他們都是家族的奴隸組成的,家主對他們有生殺予奪的大權,他們對於死的概念早就模糊了。這點上,即使我們鳳翔城的士兵也不能比啊。大家都不願點破這一點,怕挫傷你練軍的興趣。我們相識很多年了,也知道你的性格,你是那種憑興趣做事的人,對待挫折你還缺乏磨練。這一直是我們所擔心的。」
呂掌櫃待孟良一直如自己的子侄一般,兩人之間的親近感如同孟良和萬大爺一家一樣。這番推心置腹直言不諱的話說的孟良如同醍醐灌頂,是的,自己在那個世界也是這樣,不是那種進取心很強的人,不具備越挫越勇的性格。
想想自己這些年來,除了剛來的那些日子獨自一個人在野外生存吃過一些苦,後來一直是萬大爺一家、呂掌櫃、萬家莊的人呵護著他,他只要出出點子動動腦子,他們都會把事情做得圓圓滿滿,後期,閻忠、孟公威、孔明、徐庶他們一干人來了之後,自己更加省心,日常事務性的工作基本上沒插過手,自己依然還是率性而為。
孟良沉思了會,感激的說:「呂大爺,我們之間的感情自然和其他人不一樣,你在我心裡如同長輩一樣,以後有什麼想法你不妨直接對我說。」
呂掌櫃見孟良態度很誠懇但卻對他提出的戰鬥力問題不置可否,又說:「孟良啊,也許我們這次都錯了,你跟一般人都不一樣,我還記得你剛到武原來的時候那瘦骨嶙嶙的樣子。那時候誰又能想到,這才幾年,你已經闖出了這樣一片天地。還是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不過,下決心的時候多思考一會,謀定後動啊。」
孟良點點頭,答應著:「知道了,呂大爺,你年齡也大了,自己多歇歇,有事多讓年輕人干。這段時間太忙了,以後再給你物色個幫手。」
孟良拉住他的手,將他送出門,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漸漸的走遠。
赴晚宴之前,孟良想了想,叫上史渙,一起去了兵營。兵營門口現在都是雙崗,一邊是郡國兵,一邊是孟良的弓箭手。
那甘寧、趙二春在校場上整頓隊列,郡國兵們都在一邊圍觀。甘寧進了軍營之後就下令,郡國兵要外出,必須手持校尉以上的令牌。這些懶散的郡國兵們無事可做,把甘寧他們的隊列訓練當做娛樂節目。
孟良看著他們懶散的樣子,心裡冷笑著:「哼哼,現在抓緊時間看吧,馬上就輪到你們了。」
甘寧見孟良過來,把隊伍交給趙二春,跑步到了他的面前,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大聲喊道:「報告將軍,騎都尉甘興霸、校尉趙二春正在隊列訓練,請將軍訓示。」
孟良還了個禮,低聲說道:「我就不說什麼了。晚上我和閻忠、闞澤去赴宴,你們就留在軍營吧,注意點。」
甘寧點頭,說道:「放心吧,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