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看鳳翔城的民軍大舉來襲,馬上判斷出,定是徐庶等人得知他來到了留縣,卻安危未知,擔心他的安全,派出大軍來試探。萬一他有個閃失,憑借鳳翔城駐紮在城外的精兵強將,留縣黃巾也不會將他怎樣。但是,他們又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怎樣,所以招降書上隻字未提他的名字。
如此一來,倒給了闞澤以戰迫和的好機會,更利於他勸降唐諮。
孟良對闞澤一笑:「德潤兄,計劃出了點漏洞,時機未銜接好。我的本意是唐諮看不到鳳翔城的實力,不肯束手就擒。準備在你勸降之時,為你加上點砝碼,誰知他們動作快了點。我看不如這樣,你去見唐諮,就說你與統兵將領徐庶有舊,願意出城與他一唔,瞭解對方的意圖。趁機把我們制定的計劃告知與他,你看如何?」
闞澤點頭應承而去。
那日萬全前往鳳翔城,見到了何夔何元龍,交代了孟良的意思。誰知這何夔是個執拗性子的人,見萬全口頭傳話說的不明不白,便要孟良親筆手書。萬全拗不過他,就派了一名親兵趕回武原。徐庶才知這孟良定然被自己一番玩笑話當做激將法,只身前往留縣去了。
他擔心孟良的安危,深感責任重大,於是兵行險棋,想出以戰迫和的點子,卻正跟城裡孟良的計劃契合。
所以徐庶先草擬了勸降書射往城中,試探一下城裡黃巾的反應,如果孟良已落敵手,留縣黃巾必然要拿出這塊擋箭牌來,接下來就是談判,確保孟良人身安全;如果尚在交涉之中,那正好為談判加上實力的代碼;如果孟良還未能和他們接觸上,那只有等著被他冷嘲熱諷、大發雷霆之怒了。徐庶想到了種種結果,覺得事情沒什麼大不了,至多被孟良怪責一番,誰讓他不知輕重、恣意妄為的?
只是這計劃有個小小的漏洞,無法派人進城和城裡的孟良聯絡,只能靠猜度了。
但是,既然是以戰迫和,那尺度得把握好,既不能把留縣的黃巾逼急了,困獸猶鬥,又不能讓他們自高自大,把留縣縣城當做堅固的堡壘。
所以,一開始便整軍亮相,給他們心理壓力,隨後,徐庶命令,架起十餘架拋石機對著留縣土夯的城牆開始不分晝夜的攻擊,部隊卻在原地待命,並不做出攻城的姿態。
留縣新修的土城牆架不住十幾架拋石機不分晝夜的轟擊,很快出現了一個缺口。一開始,城裡的黃巾緊張萬分,一看土牆被轟裂,還立即動員兵士、百姓冒著被大石塊砸破腦袋的危險進行搶修,後來,見城外的民軍並無攻城的跡象,也就懈怠下來。
那城外的拋石機也像是有了默契,在轟開一個缺口之後,集體轉向另外一個目標,對補修缺口的兵士們視而不見。
闞澤匆匆趕到了縣衙,唐諮剛和王大虎從城牆處回來,唐諮在研究這那份勸降書,王大虎卻跟以往一樣,站立在一旁。
唐諮見了闞澤,忙說道:「德潤來一起參詳一下這份文書,這鳳翔城的民軍既不攻城又不撤軍,難道是在等我們答覆嗎?」
闞澤一上來便下了結論:「看城外民軍的陣勢,此城不可守。正如先生所言,他們在等待我們的回復,想兵不血刃拿下留縣。我們現在固守難成,待援又無援兵。即使此番守住了城池,不多時還有朝廷的軍隊來攻,這留縣不是久留之地啊。」
唐諮在廳堂中來回踱了幾步,問道:「勸降信中說,要我們獻城投降,接受改編,如何改編倒語焉不詳,對我們幾個為首者如何處置也沒說。唉,天下之大,難道就沒有我唐諮的立錐之地嗎?」
闞澤拱手道:「我與那徐庶曾在學堂有過一面之緣,闞澤願為先生出城一趟,面見徐庶,提出和談條件。」
「如此甚好。一,留縣黃巾願意出城接受改編。民軍暫時不得進城,以免禍及百姓;二、我與大虎解甲歸田,既往不咎。就這兩個條件,若不能答應,本人與留縣全體黃巾願血戰到底,拚個魚死網破。就這樣吧,辛苦德潤了。」
闞澤暗喜,掉頭回到居處,把唐諮的條件告知孟良。孟良點頭,說道;「第一個條件合情合理,沒什麼問題。至於唐諮,他是朝廷明旨不赦之人,如何安置,倒是個問題。弄得不好,禍患無窮啊。這個容我想想。」
孟良思考了一會,掉轉頭對留在房裡的闞清低頭耳語了幾句,又從懷裡掏出自己的令牌遞給他,那闞清接過令牌,點頭稱是,匆匆的出門去了。
這才回頭對闞澤說:「這樣吧,你讓唐諮和王大虎來這裡見我,」看了史渙一眼,想起史渙對他的約法三章,「就說城外的徐庶已經派使者進城找你了,不要提及我的身份。我會穩妥的安排他們離開,特別是離開之後的生活。」
闞澤看父親匆匆出門,心裡明白了幾分,答應著去了。
不大一會,闞澤便帶著唐諮和王二虎來到房裡。孟良拱手道:「我受風翔城民軍的委託,來和唐先生談和平之事。唐先生提出的兩個條件和我們事先考慮的差不多,這裡我可以代表城外的民軍答覆唐先生,我們接受這兩個條件。只不過,唐先生以後的安置必須隱秘,畢竟十三州的官府都在通緝唐先生。如果唐先生能聽從我們安排,可保先生免過牢獄之災。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那唐諮見面前這人年齡不大,口氣卻是不小,知道這是風翔城的重要人物,見他並不作自我介紹,也不多問,拱手道:「願聞其詳。」
「唐先生老家是不能回了,我意安排先生去荊南,那裡天高皇帝遠,荊州刺史府的管理基本流於形式。我們風翔城在那裡還有些生意,可以安排先生的生活。先生就在那裡隱居下來,等待天下大赦的那一天。」孟良知道,再過幾年,靈帝便一命嗚呼,新帝登基,將會大赦天下。
「如果同意這樣安排,你們就呆在這裡。一會兒,待你們的部隊出城改編之後,形勢稍微穩定下來,我讓史將軍護送你們出城。我已讓人安排套一輛大車,呆會你們化妝一下,避開眾人的耳目。我們有商道通往荊南,一路上都會有人照顧你們,安全可以保證。對了,還有一事,你們二人還得改名換姓,你唐先生的大名早已名揚四海。」
唐諮長歎一聲:「罷了,既然貴使已經替我們考慮周全了,一切悉聽尊命。至於改名換姓之事,我這名字本來就是後來起的,我恢復原姓就可以了。貴使年齡輕輕,氣度不凡,我有一事想請教,不知是否當說?」
「唐先生不妨直言。」
「黃巾起事一年,得到了老百姓的普遍擁護,為何還會淪落到如此境地?」
「其一,人才不足,且魚目混雜,牛鬼蛇神都加入進來了,每個人並不都是為了同一個理想而來。其二,組織鬆散。沒有嚴密的組織機構,沒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紀律約束。把希望都寄托在張家三兄弟身上,張家三兄弟暴亡之後,整個黃巾形同一盤散沙。其三,空談理想,不懂戰略,直接把士大夫和豪族樹立到對立面上,自我樹敵,說明從根本上黃巾內部缺乏有戰略眼光的人。」孟良有些得意,自己親自出馬,便兵不血刃的拿下留縣。一得意,便把平時對黃巾起義的反省說了出來。
殊不知,他總結的這些都是古時候人們所說的王霸之學的東西。王霸之學在中國歷史上一直在少數人的範圍內秘密的傳承著,這門學問包含體制、用人、募兵、外交、宣傳一整套的東西,這些內容都是極隱秘的。一旦對人宣揚這些,那就是準備顛覆天下了。
這一席話說的眾人表情各異,都在思考其中的道理。還是唐諮深鞠一躬:「朝聞道,夕可死。唐諮受教了。闞先生,這是留縣的官印、調兵的令符,我把它交給你,麻煩你主持出城受降儀式吧。」
闞澤鄭重的接過來:「那麼,先生再見,一路走好。有緣我們會再次重逢。」
孟良留下闞澤和魏延一起主持留縣縣城的大局,自率部隊和徐庶等人一起回武原,一路上見徐庶等諸人面色不善,屢屢用話挑逗他,那徐庶竟然一言不發。
回到武原,孟良先去洗了個澡,美美的睡了一覺,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早晨。看看日頭已經升起,忙起身準備開始每天例行的晨練。一親兵來傳話,說孔明、徐庶等人皆在議事堂等他,請他過去。
孟良一聽孔明回來了,知道徐州刺史府的事定是打點的差不多了,匆匆吃過早飯便趕了過去。
一進門,便感覺氣氛有些不對,議事堂中,風翔城的主要人物悉數到場,一個個陰沉著臉,見他進來,都不言語。
孟良首先招呼孔明:「孔明先生辛苦了,這麼快就趕回來了,事情辦得怎樣?」
孔明不搭理他,專心致志的品嚐著瓷壺裡的茶水。這時候,茶還不叫茶,叫荼。中國西南一直是茶葉的原產地,正因為古時候茶叫荼,後人一直以為茶葉的原產地在印度,中國的茶葉是從印度引種進來的。不過,這時候的制茶採用的是蒸煮法,還未推廣炒茶法。
孟良見孔明沒聲音,掉頭跟呂掌櫃呂方、萬虎打招呼:「呂大爺,萬虎,你們不是在風翔城嗎,今早過來的?」呂方、萬虎都點點頭,算是應承了,還是一言不發。
孟良只得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知道在他來之前,大家已經商量好了意見,只得打破沉默說:「咳咳,我先做個自我檢討。我年輕我任性,我自作主張,我孤身犯險,我好大喜功,有負大家的希望和關心愛護之意。我在這裡保證,以後絕不再犯類似的錯誤。對不起大家啦。」
孟良邊檢討邊查看諸人的神色,見大家的臉色都和緩下來,放下心來,又故作沉痛說:「其實,史渙在路上已經以劍逼命,說我可一不可再二,再如此,他便自刎在我面前。我已經向他道過歉了。唉,我有時候確實任性了點。」
孔明見他說完,抬起頭來徵詢大家的意見:「我們大家原諒他了嗎?」
不等眾人答話,徐庶搶先說:「不行,哪能這樣便宜了他,中午,武原縣城的聚鳳樓,全羊宴,你請。」眾人一起展開了笑臉。
孟良制止大家的喧鬧,說:「這件事確實我有錯,我認賬,中午全羊宴我請客。不過,小徐啊,要不是你激將我,我會去留縣?中午酒錢你出。」
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大家鬧騰了一會,孔明這才開始介紹去徐州的收穫。還未開口,門口的親兵來報孟良,史渙赤膊著上身,自縛著到執法處,自己要求刑杖五十。
孟良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史渙啊,你這頭強驢,這打的不是你,是我啊。當即站起身來說:「等會再議,我去看看。」
眾人一起起立,都跟著往軍營軍法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