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著手中的一卷明黃,胤祀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即便明知道面前的女子確實是出於好心來搭救自己,不應該為難她。可是他的尊嚴,他所承受的不公,依舊讓他急於找到一個出口,宣洩自己的憤怒,於是,說出來的話,就那麼刻薄寡恩了。
「想不到我這個辛者庫賤籍所生之子,也能得到皇阿瑪的赦免,想來,應該是我額娘的最後一點臉面。」
面前的黛玉沉靜如水,只是淡淡道出良妃的一番苦心,勸胤祀好自珍重,不當要的便要捨棄。
可是,那個時候的胤祀,已經癡了心,入了魔。一腔心事,滿懷抱負,曾甘心就此放手。何況,在得知這麼些年的上進奮鬥,在那個至尊無上的皇阿瑪眼中,依舊是隨時可以捨棄的人,他的憤怒,更不允許他退縮半步!
所以,胤祀面對黛玉說出的最後,依舊是那些不甘不願的情懷。換來的,不過也就是無可奈何的扼腕。
在那之後,胤祀沉寂了,他曾經想過,只要努力,一切終於屬於他。他也曾埋怨,為何就連皇阿瑪都看見了他金子一般綻放的光芒,他的額娘,卻要屢屢勸他退出。
卻原來,最後的時刻,重用他的人,捨棄了他,時不時兜頭給他涼水的,才是最愛他的人。
胤祀想要重新振作。確需要一個時機。這一次的慘敗,已經使他隱隱約約的明白。在康熙的心中,卻如他的額娘所言,早有盤算。只是,胤祀悔恨的,是當初不曾聽了良妃的話,緩緩圖矣。
胤祀整日在府中閉門謝客,琴棋書畫,似乎成為了主角。每每胤祀見了胤禟幾個焦急的臉孔,就知道他們是在擔心自己就此一蹶不振。可是,他們不明白,從這一次的敗中,他已經知道了太多的不可逆轉。
一日的清晨,暮色透過稀薄,滲進窗欞,胤祀站在窗前,遙望到的,似乎就是自己的前半生。
蘭芝走了進來,將一杯清茶放在桌上,欲言又止的看了胤祀許久,最終,愛,還是佔了上風。
「胤祀,老九他們幾個,差了人來,要你進宮去議事。」
胤祀心裡一顫,帶著點諷刺的意味道:「這個時侯,我在宮中還有什麼議事的地位。」
蘭芝眼神一晃,忙道:「你總還是皇阿瑪的親生骨肉,誰又敢小看了你去。」
見著胤祀不怎麼理會,蘭芝咬咬唇,又道:「總是老九他們幾個找你有什麼事情商議,你且不能為了你自己的心事,將一干兄弟都給丟下不管了。」
這一句話,讓胤祀背脊一挺。他沉寂了這麼久,想來他們的確也是等急了。雖說宮中未必有什麼大事情,但是去聚聚還是可行的。
身後上來一個披風,胤祀聽見蘭芝軟軟的話音在耳邊迴盪。
「去看看吧,你也許久沒有到宮裡走動了。」
胤祀握住身後人兒的手,心中也起了愧疚之意,這麼久以來,不僅委屈了他那幾個兄弟。這個從小就被公主一般養大的女子,又何嘗不是為了他擔驚受怕,夜夜驚夢。
當初,本是為了權勢而將他娶了回來,只是沒有想到,後來才是發現,世間上,竟是還有一個人能讓他動了真心。於是,他傷害了蘭芝,卻依舊思念著那個鏡中花的女子。
胤祀心頭輕歎一聲,對著蘭芝微笑道:「我這就進宮,若是太晚回來,你便早些歇息,照顧自己的身子要緊。」
胤祀眼看著這麼一句輕描淡寫的關懷就讓蘭芝的臉上綻放了紅暈,那股子愧疚的感覺越發茂盛的不可輕視,深吸了一口氣,大踏步的走出門去,叫了人備轎進宮。
胤祀沒有看到,身後的蘭芝臉上,此時掛上的,是一種傷心的幸福。
宮裡的花開的很艷,胤祀跟著胤禟派來接他的小太監走了許久,拐了好幾個彎,卻是到了儲秀宮後面的花園裡面。
宮中有規矩,無論是誰,便是女子,不得了皇上的旨意,也是不私下見了秀女的。此時正是選秀的時候,秀女們都聚集在儲秀宮中。胤祀看了環境,暗自覺得胤禟幾個這才辦事極為不好,怎麼偏偏挑了這個地方,難不成,竟是嫌他這些時日還不夠讓皇阿瑪猜忌的。
胤祀不悅的叫住了前面的小太監,沉聲道:「你這是怎麼的,竟將爺領到了這裡來。」
前頭的小太監聽說胤祀不高興,嚇得忙跪在地上道:「八爺息怒,是九爺吩咐的。」
胤祀怒道:「胡鬧,這裡是什麼地方,怎麼容得我們在這裡議事。」
胤祀抬腳要走,卻是被小太監硬生生的扯住了袍角,小太監啞著嗓子道:「請八爺息怒,您稍等一下,便知端倪了。」
胤祀素來不愛在人前發作,因此只是狠狠的將小太監摔了出去,只是胤祀的心頭,到底還是起了一層浮雲,覺得事情,漸漸起了變化。
許久之後,當胤祀看到那花叢中一抹熟悉的身影,聽到那一把低柔的聲音,才知道一切到底是為何。
數月不見,她依舊是眉目帶笑的臉龐,對著誰,似乎都不能剝去那一層天然而生的冷清高潔。只是不知道,在面對胤禛時,她的臉上,會不會也添上屬於女子的嬌羞。
胤祀的心頭漸漸起了苦澀的意味,隱藏在身後看了許久。所為相形見絀,那個素來號稱美艷如牡丹的薛寶釵,在她的遺世獨立面前,竟是那麼的俗不可耐。
身後的小太監,早已悄悄地消失不見,胤祀也沒有多加注意,此時此刻,他全部的心力,早已投注在了前面的佳人身上。
只是,時間過去的越久,胤祀卻隱隱發現有些不對起來,黛玉的臉上,似乎充滿了疲憊,幾次用手扶著額頭,眼底的清澈也漸漸變得渾濁。胤祀心頭驚覺,抬頭一看時,發現薛寶釵唇邊,自以為得意的神情。
想到前日裡薛寶釵犯事得罪了宜妃,卻是輕鬆地走出了宜妃的宮殿,再想到,今日胤禟幾個刻意的重重安排,鼻尖一抹熟悉的香味,胤祀忽然明白了。
這樣的催情香,胤祀並不陌生,長在宮廷,那麼多的女子,一生都是為了要得到一個男人的寵愛。若是不使些手段,恐怕今生都不會有出頭之日。因此,早在年幼之時,胤祀長在惠妃的宮殿之中,就已經對這些催情之物極為瞭解。
想來,這一次,必然是胤禟他們幾個和薛寶釵做的一場交易。可是,胤祀並不想領情。他要的,是堂堂正正得到黛玉的心,絕不是這些旁門左道!
眼看著黛玉尋機而去,胤祀明白,這個時侯,只要自己稍微出去阻攔一下,必能圓了美夢。但是,終究他的拳頭攥緊,看著黛玉逃離而去,唯剩下薛寶釵詭計得逞的猙獰面孔。
胤祀的心如同烈火灼燒,轉身走了幾步,招了素日裡潛在宮中的心腹。然後,同樣的藥物,加倍的份量,將一個艷如牡丹,心如蛇蠍的女人迷倒在那裡。
只是,還差一個通姦的人。
胤祀冷冷的看著面前跪著的侍衛,問道:「你家裡,都給你打點好了,你死之後,你的妻兒,爺必然會好生照顧。」
侍衛自然知道,和秀女有染是什麼樣的罪過,此去便是黃泉。可是家貧如洗,妻兒受累,還不如一身皮囊換了老父老母,妻小骨肉的安居富貴。因此無言點頭。
再後來,便是那本是熱門秀女薛寶釵,因為無緣無故和侍衛倒在一處,雖說身子經過嬤嬤查驗,仍是清白,可是名譽受損,康熙爺大怒,下旨逐出宮去。
朝堂之上,胤祀和胤禟幾個站在一處,看著賈家的幾人狼狽離去,自知最近薛寶釵的事情也是鬧出了不少的風波。連帶的賈家也是日夜不寧。
胤禟心中頗有不滿,面對兄弟們的不解和責問,胤祀回答的,依舊是那一句擲地有聲的話語。
他要的,是黛玉的心,絕不是一個空泛的殼!
只是,上蒼似乎並沒有給了他時間去奪得佳人的芳心,暢春園突然的一卷聖旨,澆熄了胤祀這些時日以來,所有的隱忍。
面對著宮中的隆重其事,漫天的花燭燃放。胤祀的心中,除了愁苦,依舊是愁苦。心,被掏空了一個大洞,無法阻擋的冷風吹入,瞬間就將他困在了雪地裡。
胤祀看著兄弟們嘻嘻哈哈,或真情或假意的將一對新人送入洞房,自己的心,也明明滅滅的灼燒起來。
今日出嫁,紅燭高燃,從此之後,他和她,真的就是路人,名分抵頂。她是嫂,他是弟!
這一夜的胤祀,說不清楚悲喜,只知道一壺壺的烈酒灌下去,嗆到心肺裡面,就此斷了一世的希冀,卻斷不了心頭的想望。
只是,在那個時候,胤祀的心裡依舊存著一份念想,只要他是君臨天下的帝王,那麼一切就還有轉換的可能。當初的順治爺,不也是將弟弟的妻子納入後宮,並且死後封後嗎?有例可循,他又何懼!
可是,胤祀還是失望了,胤禛的大婚之後,康熙的身體衰敗便如同最顯眼的一道光。釋放出全部的光華,然後消失暗淡。
暢春園裡,突如其來的鐘鳴作響,能夠進去面聖,依舊只有胤禛和黛玉這一對璧人,恍然其他的阿哥骨肉,鬥不過是胤禛身旁一抹陪襯的影子。
詔書宣告天下,四阿哥繼位,當那幾個字念出來的時候,胤祀唇邊染的,只有笑。無從恨。
昨天米更,今天多一點。明天胤祀的故事結束,下一個番外,是賈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