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說的秀女們頓時有些感慨。她們都是漢軍旗下的秀女,本就矮了滿蒙的秀女一截,再者說了,她們的家裡父兄,也不過都是些小小的參領一類,自然是不敢同了烏雅芷雲和郭洛羅蘭香一般計較。
說者無心,薛寶釵這個聽的人卻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結交烏雅芷雲幾個人一番。縱使不能沾光討了德妃宜妃的喜歡,到底將來二人也是個嫡福晉,對她薛家還是大大有利的。
晌午的時候,薛寶釵被宮女伺候著沐浴,正要拿出宮中姑姑交代的繡品好好練上一番,也好在將來的時候展現。沒成想,忽然聽到外面的哭聲。薛寶釵原本是不欲多管閒事的。可是到得後來,聽明白這個哭聲竟然是史湘雲傳來的,兼且外間一陣嘈雜。
薛寶釵心中大亂,說來這個史湘雲近日也是沒有少和別人爭論吵架,每每都是她出面做了和事老。只是雖說這樣,到底也因此給她博得了極多的好名聲,薛寶釵也是並不大在意。正踟躕著這一次該不該出去的,外面傳來了女子嬌俏的吼叫聲。
「薛寶釵,你出來,誰說你是那拔尖的鳳凰的,就憑你們薛家那樣子的門楣,也敢來跟我比較的不成?」
「薛寶釵,你不過就是個漢家的奴才,也敢在這裡面自稱牡丹,你倒是出來,姑娘要好好看看你那狐媚樣子!」
薛寶釵聽的心裡一緊,忙忙的開了門去,才發現幾個梳著貴族髮式的少女,都是秀眉亮眸,面帶寒霜的站在屋口,有兩個人,顯然是領頭的,史湘雲被她們架在手裡,正在死命掙扎。旁邊是許多聞聲而出的秀女在看熱鬧。
那史湘雲見到薛寶釵出來開了門,忙叫道:「寶姐姐,你快救救我的。」
薛寶釵愣了愣神,走出屋子,欠身道:「不知道這幾位妹妹怎麼稱呼?我這雲妹妹,要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姐姐在這裡給你們賠禮了?」
薛寶釵原以為她們辱罵了自己,現在子這樣大家做派必能讓幾個人羞愧,也在眾多秀女面前露了個好名聲。哪料到,這幾個,都是滿家的兒女,從來不講這麼些規矩。
當中一個領先的少女啐了一口,道:「誰跟你姐姐妹妹,我們可是正經的旗人,你不過就是個下賤的商賈女子,也是能跟我們比較?」
薛寶釵聽的面色慘白,又不能在宮裡生事,只得忍了氣道:「寶釵看你們年歲,卻是比我小一些,都是在宮中選秀的,當是姐妹稱呼比較便宜。」
那少女又哼了一聲,道:「我是郭洛羅蘭香,宜妃娘娘的侄女,這個是烏雅芷雲,德妃娘娘的侄女,這個是完顏紅雲,十四福晉的親妹妹,都是正經的滿洲女兒,今日過來,是要問問你,憑你一個漢軍包衣奴才的身份,如何就敢稱了自己是什麼金鳳凰!」
那包衣奴才的身份一出,先前站在周圍的秀女們頓時議論紛紛,都細聲在邊上議論。
「怎麼回事,竟然是個包衣奴才。」
「對啊,我還以為看她那舉止形容,好歹也是跟咱們一樣,正經的漢軍旗下的千金呢。」
「是啊,這幾日倒是跟她走的極近,白白辱沒了咱們的身份。」
那烏雅芷雲眼見著著眾人都是在議論薛寶釵,眼中得意之色頓時出來。朗聲道:「瞧見了沒有,薛寶釵,連素日裡這些跟你親近的姐妹都是看不起你的,你也敢自稱什麼金鳳凰,仔細我告訴了我姑姑,揭了你的皮。」
薛寶釵面紅耳赤的聽著週遭人的議論,只覺得那樣的羞辱將她整個人幾乎打昏過去。再也沒有像此時那般,這麼痛恨自己的商賈身份。想當初在金陵,雖說薛家無官,卻因為那皇商的身份,總能結交了極多的達官貴人,也因為財勢通天,誰能不多讓上幾分,沒想到到了京城,這個身份屢屢被人拿出來調笑。
如今進的宮裡,更是成了別人的話柄,難道,他們薛家,他薛寶釵,就真是這樣下作不成。心神欲死,薛寶釵本要上前理論,哪知道抬起頭時,對上就是烏雅芷雲和郭洛羅蘭香卻是一派小女兒的天真,志得意滿的瞅著她。
再瞧著那麼些個宮女太監,便是管事的姑姑也是裝作不見。宮中規矩,本是禁止秀女爭吵,然而烏雅芷雲幾個人畢竟身份不同,姑姑們也是樂的清閒,裝作不見就是了。
那薛寶釵四面看了,知道今日是不能和烏雅芷雲幾個人計較,也是她終究心機深沉。此時還能擠出一副笑臉來,只笑道:「寶釵自然是不如二位妹妹尊貴的,不過卻又自知之明,不敢自稱了金鳳凰,想來,竟是兩位姑娘誤會了。」
那郭洛羅蘭香手裡那了一根馬鞭,指了指史湘雲的額頭,道:「什麼誤會,金鳳凰的說辭,可是你這雲妹妹自個兒到了我們門前來說的,還說你才是那頂尖上的牡丹,花中之王,我們都是做陪襯的料子。」
薛寶釵大驚失色,看了史湘雲一眼,道:「妹妹真是誤會了,我並不曾如此說的。想來,也是雲妹妹渾說一通罷了。」
烏雅芷雲嗤笑一聲,忽然進的前來,給了薛寶釵一個耳刮子,力道極重,只讓薛寶釵整個人撲在地上。
烏雅芷雲看了薛寶釵哭的楚楚可憐的模樣,冷笑道:「這一巴掌,是教訓你的,少跟我們再說那什麼姐姐妹妹。從小到大,除了我兩位表哥,雍親王爺和十四貝勒,還沒有什麼人敢稱呼我做妹妹呢。」
那郭洛羅蘭香卻是又補上了一鞭子,也不管薛寶釵呼痛,直罵道:「金鳳凰,你若是金鳳凰,那我姑姑是什麼,正經的滿洲女兒,皇室公主又是什麼,這等大不敬的話你也敢說的。」
薛寶釵咬了牙忍住屈辱,原本是想要做做樣子,掉幾棵淚珠子。畢竟眾目睽睽之下看著,若是烏雅芷雲和郭洛羅蘭香做的過了火,就是德妃和宜妃也是不好交代。說不定,到時候還是能趁機爭得什麼好處。就是不行,總是是受了委屈的,將來也不能落了壞出去。
那郭洛羅蘭香看著雖狠,到底是女兒家,手腕上也沒有幾分真功夫,打在薛寶釵身上也不是很疼的。偏生許是那史湘雲心疼薛寶釵挨打,竟然趁著無人架住的功夫,猛地撲了過來,壓在了薛寶釵的身上。
那薛寶釵方才挨了打,史湘雲這一下正好是撲在了傷口上,痛的她身子一動,腳下一掃,不僅結實的將史湘雲甩了出去,便是郭洛羅蘭香也被她給拌的倒在地上,腦門子正好磕在那台階上,竟是好大一個血窟窿。
這一下,那些姑姑宮女們可算是著了慌的,連忙都圍了上來將郭洛羅蘭香扶起來,急急忙忙的喚了太醫,那烏雅芷雲一面扶著郭洛羅蘭香,一面瞪著薛寶釵恨恨的道:「你敢打傷蘭香,宜妃娘娘可是不會放過你的。」
薛寶釵目瞪口呆的看著一大堆人手忙腳亂的離去,週遭看戲的秀女們也是生怕連累著自己,早就悄悄的走了。唯有史湘雲,還是抱著薛寶釵大哭道:「寶姐姐,我可是連累你了,你可別有事才好。」
薛寶釵許久才明白過來,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心裡一陣陣生寒。又看著惹來禍事的史湘雲。心裡就是厭惡,無奈何,那史湘雲抱著自己又是愧悔,又是哭求的,只說要是她有什麼事情,是願意上德妃和宜妃那裡承擔罪責的,薛寶釵因而也只能提心吊膽的歎口氣,由著史湘雲先行將自己扶了進屋子。
高高的假山山石上,幾個長身男子迎風而立,嘴角都是笑意。
胤禛緩緩放下了手中的鏡筒,淡淡的道:「倒是一場好戲。」
胤禮埋怨道:「四哥,您也真是好的,方才叫你讓我看看,你卻是怎麼也不肯。」
胤禛聞得這話,笑道:「此時給你看,可好?」
胤禮蹦躂起來,越到假山之下,道:「四哥,你還以為我是那半大的孩子不成,這會兒戲都散了,你還讓我看什麼?」
胤祿丟過去一個不屑的眼神,跟著下了假山,道:「你便是七老八十,也是一般的猴兒性子。」
不待胤禮說話反駁,那胤祿便再是冰涼不過的看了胤禮一眼,胤禮怕急了這個動不動就要拔劍的哥哥。當即嚥了唾沫,也不敢在說話。
胤禛瞧著這副樣子,到得下面,道:「你們兩個,好歹也是找些正經事情做做,不要成日裡這麼鬥嘴。」
胤禮摸摸下巴,道:「四哥,我還是沒有做正經事的麼,我可是吩咐了你那表妹的,要不然今日這場戲怎麼唱的成?」
胤禛微微一笑,道:「你也很是辛苦了,芷雲向來刁蠻任性,誰的話都不肯聽。這一次竟是這麼乖乖的照足了你的吩咐說話做事,我也很是奇怪呢。」
胤禮得意的挺起了胸口,道:「我可是堂堂的十七阿哥,料理一個小丫頭片子,還能有什麼說的。」
胤祿冷冷一笑,上下掃了胤禮一眼,道:「只怕,用了些什麼不正經的手段吧?」
胤禮急紅了臉,爭辯道:「十六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胤祿嗤笑道:「什麼話,還用我說麼?那烏雅芷雲從小就愛追著你跑,這一次,又是宮裡宮外都傳足了風聲是要將她指給你的。你去找了她,說上兩句好聽話,那丫頭還不是由得你搓圓弄扁?」
胤禮聽的這話,登時不語,也是無話可說,半晌才是悶悶道:「我這還不是為了四哥的交代,才去陪著那個刁蠻丫頭說了極久的話。」
胤禛本是覺得好笑,此時卻是玩心一起,瞧著胤禮的窘裝,故作歎氣道:「老十七,我那表妹卻是自小追著你的,你也從來不理,如今這麼一下,只怕今後真是要求皇阿瑪指了給你才作數。」
那胤禮嚇得,忙忙擺手,道:「我可不要,皇阿瑪可是答應了我自己選福晉的,再說了,那丫頭的性子跟八嫂一個德行。我要是娶了她,將來還不得跟八哥一樣麼?」
提到胤祀,胤禛原本極鬆快的的神色忽然沉暗下來。胤祿瞧見了,忙斥道:「老十七,你也是多大歲數的人了,怎麼說話還是不知道分寸?」
胤禮也是心頭害怕,道:「四哥,我可不是故意惹了你的,再說了,你何必這麼計較,玉兒不是沒有答應嗎?」
胤禛的眸子陡然一緊,胤禮被唬了一跳,不敢說話。許久胤禛才是似笑非笑的道:「我自然知道玉兒的心意,只是那個女人,竟是敢讓玉兒去給別人做妾,便是說說,也是大大的折辱了玉兒。將來,我總是要她付出代價的。」
胤禮心中一定,卻是覺得極為同情郭絡羅氏的,且不說她一個女子,性情爽利不讓男兒,便是平日裡見了,對他這個十七弟,還是極好。
只是只看今日,那薛寶釵進的宮來,胤禛便有了交代,讓胤禮找了烏雅芷雲,早早的布下了一個局。定是要尋了機會整治薛寶釵,不讓她在宮裡有安生日子過。因而,便是沒有史湘雲的饒舌,那薛寶釵,也安穩不了許久。
唯一沒有料到的,卻是那薛寶釵居然意外的弄傷了郭洛羅蘭香。胤禛幾個卻是認為這極好。宜妃性子最是護短,又極為偏疼這個侄女,少不得是要對薛寶釵惦念上,將來多加整治。那宜妃現在和德妃共同管著後宮,要處置一個秀女,也是名正言順,竟是不用他們出手了。
薛家一個薛蟠那般淒慘尚且平不了胤禛心疼黛玉的心意,胤禮便知道,那郭絡羅氏將來,是無論如何也得極端淒慘了。
卻說那薛寶釵被史湘雲送回了屋子,便一直聽她哭哭啼啼,只說自己是不經意的路過了烏雅芷雲幾個人的門前,順嘴和別人說道她的好處,哪裡能想著烏雅芷雲幾個人不服的,史湘雲也就說出了素日裡在賈家下人們傳言的說辭。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