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綠蒂被帶出了吊腳樓,交到了在外面等待的蒲生阡陌和凌沉和手裡。此刻的綠蒂已經從驚嚇,震驚,心痛的狀態裡稍微恢復。
神情依舊怔忪著,覺得這一切就像是做夢。一個男人在他生命裡不過是個過客,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沒覺得他存在對自己有什麼樣的意義,當他消失了,她才覺得悵然若失。
綠蒂抬頭看了看天空。天空中有一隻白色的鳥,撲稜著翅膀,穿越雲層,越行越遠。這隻鳥,應該是自由的吧。
段奕之,不管你有過怎樣的苦難和經歷,你都卸下一身重擔,輕鬆上路了麼?
你即使在天堂,也在憎恨我麼?
心裡,似乎失去了什麼,一點點地被抽空了,很空很空,無著無落。
這一瞬間,她變得很脆弱。
所以,一看到兩個接她的男人,就渾身發抖,忍不住哭了起來。
「別哭,會哭傷眼睛的。」蒲生阡陌走過去攬住她。
手剛要放到綠蒂的胳膊上,就被凌沉和一掌拍了下來。
蒲生阡陌此刻很難堪。
凌沉和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小孩子才會幹的弱智事情,鄙視自己不已。他狀似無意地看向別處。
「蒲生,別理他!」綠蒂沒看凌沉和一眼,卻繼續鑽進蒲生阡陌手裡。
凌沉和沒想到一轉眼就看到女人主動鑽進別的男人懷裡。眼睛,瞬間血紅。萬里尋妻,看他都找到了什麼!
「蒲生先生,凌先生。誰來跟我們老闆談談?」段家的手下說道。
「我!」凌沉和冷冷說道。
「請跟我來。」
凌沉和去和段天龍談判了。
蒲生阡陌抱住綠蒂,把她緊緊摟在懷裡,只輕輕地在她耳邊說:「都過去了,女兒在家裡等著我們回去呢。你失蹤的這幾天,她一直吵著要吃你吵的啤酒鴨。我們回去,好不好?」
蒲生阡陌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綠蒂,一瞬間,神色緊張起來。因為綠蒂沒有回答。綠蒂頭搭在他肩膀上,默默地聽他說話,而眼睛卻默默地看向了別處。順著她的視線,他看到凌沉和正站在草坪上,和坐在椅子上,渾身虛弱的段天龍交涉。
蒲生在跟黑幫交涉這方面,的確有點不善言辭。所以凌沉和就負責了。
他此刻只是知道,綠蒂的視線沒有放在自己身上,她的感官竟然一直在凌沉和身上流連。她心裡都是他,她眼裡也是他,而他蒲生,只不過是把她捆在他身邊的惡鬼,是扼殺她愛情的劊子手。
不!他不想這樣的。
「綠蒂!」蒲生阡陌緊緊箍住綠蒂的胳膊,「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不要想他,不要!!否則我會嫉妒。我真的會嫉妒。」
「沒有。」綠蒂回答的斬金截鐵,分明是想哭,卻努力對他扯出一絲笑:「我不會想他,就算我想他了,我也會忍住。你沒什麼不放心的。」
「你不高興麼?」蒲生阡陌突然發現自己不喜歡看綠蒂隱忍難過的樣子,「我想看到你真心的笑。綠蒂,答應我,把你的心都交給我,我會愛你,會好好呵護你。」
「我真的很感激你。」綠蒂趴在他懷裡,任他緊緊摟著自己:「這個世界上,你是知道我最多秘密的人。你為了我殺了那個勒索者的時候,我就想好了,我怎麼能不跟你在一起?」
「你在怨恨我拿那件事威脅你?」蒲生阡陌捏住綠蒂的下巴,讓她抬起頭:「我當時是想通過那件事情得到你。可是現在,我不想威脅你了。可是我也很捨不得你……」他說不下去了,他的心裡都是矛盾和糾結。
他明明是愛她的,他明明不想拿綠蒂和段奕之的事情困她在自己身邊的,可是他的確這麼做了。
三年來,綠蒂沒有恨他趁虛而入,反而柔順地待在他身邊,對他關懷備至,雖然沒有愛情,卻讓他感動過,得到了從來沒有得到過的親情。
原來,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她施捨給他的。
「如果你怨恨我綁著你,」蒲生阡陌故作大方地說:「我放你回到凌沉和身邊。」他不想做段奕之第二,連最後的溫暖都得不到。
「不!」綠蒂像個膽怯的孩子,「抱緊我,我冷。」她這個時候才明白為什麼段奕之會希望有人抱抱他,因為承受的太多了,人心已經變得脆弱。現在,蒲生阡陌是她的依靠。雖然,她並不愛他。
她好冷。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純潔的公主,從沒想到會有個男人搶走了她完整的第一次,帶給她酸甜和焦灼的婚姻。他讓她焦灼過,悲傷過,心酸過,也讓她甜蜜過,激動過,感動過。
到她背棄自己的倫理愛上他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是那麼不純潔的,是骯髒的,她沒法把骯髒的自己獻給他了。
她的愛情,已經不純潔了。
她不敢面對。
「你在膽怯什麼?」蒲生阡陌有些生氣地說道:「你在嫌棄你自己髒,配不上那個男人?我都不嫌棄,他憑什麼嫌棄?你別作繭自縛,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了。」女人和男人不一樣的地方,或許就在此了吧。她要的是純潔的愛情,想把純潔的自己奉獻給她愛的男人。
她一直咬著嘴唇,搖著頭。
「憑什麼?你怎麼這麼傻!他也不是沒出軌過。你們是平等的。」蒲生阡陌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裡分明不想讓他們和好,嘴上卻在她耳邊說著有利於他們和解的話。他想,他是抽風了。
「不。」綠蒂渾身在發抖,緊緊地抓著蒲生阡陌的衣襟:「那天他說我是妓女,他不相信我。他那樣的人,肯定接受不了那樣的恥辱。凌家也接受不了。我不能跟他在一起。他不要我了。帶我走吧,離開,遠遠地離開……」綠蒂已經開始語無倫次。
她很在意他的每一句話,甚至到了神經質的地步。所以他的每一句傷她的話都讓她產生自卑。他說她是妓女,他說過……不管有心無心,故意非故意,都深深傷害了她。因為,她是那麼愛他。
「好。」蒲生阡陌攬住綠蒂,「等我們回去,我們就離開去加拿大。讓他後悔死!」……
坐船回C城的一路,綠蒂都跟蒲生膩在一起,她不曾看凌沉和一眼,不曾跟他說一句話。他瞥到她手腕的紅痕,那是手寇勒出來的傷痕。這讓他覺得後悔。
「段天龍為什麼會放了我?」綠蒂和蒲生坐在甲板上曬太陽的時候,綠蒂問蒲生。那個男人那麼在乎段奕之,她是他自殺的導火線,那個男人應該恨不得殺了她吧。
蒲生道:「愛情對於一個男人,或許不是全部吧。」
「我對你來說,是你的全部麼?」綠蒂瞥到凌沉和也在旁邊,就故意問蒲生。
「當然,我說或許。我就是那個例外,我把你當成我的全部。」他們擁抱在了一起。
凌沉和拿起過期的報紙,低頭皺眉認真看著。在他們擁抱的時候,發出一聲:「哼!」
她的不理不睬,她每一次跟蒲生的耳語,相視一笑,都能讓他產生殺人的衝動。可是,他都忍住了。他的高傲讓他沒辦法當街去跟另一個男人打架搶女人。
凌沉和站在甲板上,長久地站著,真想跳進海水中,看看那個女人會不會撲過來呼喊他的名字。
他終究沒有這麼做這麼幼稚的事情。
因為他不是別人,他是凌沉和……
滿面風塵地回到C城,蒲生就準備出國的事情。
綠蒂還是每天去幼兒園接女兒,每次都能碰到凌沉和接兒子。綠蒂不跟他說話,他也不上前自找沒趣。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放著公司的事情不做,每天專心做奶爸,每次到接孩子的時間都會刻意打扮一下,心情激動不已。因為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看一眼綠蒂的【冷】臉。
這天幼兒園要開家長會,不巧的是,倆人到的時候,就剩下教室最後,兩個前後緊挨的位子了。
凌沉和長腿一伸,就坐在了前排的桌子上。這也不能怪他,因為小朋友的凳子太小了,太矮了,對凌沉和來說,頂多算是腳蹬。
綠蒂只能坐他後面。綠蒂可沒他那麼拉風,坐桌子。只是勉強縮縮屁股,坐在小朋友的凳子上。
於是他就擋住了綠蒂的視線。講台上,老師在顫巍巍的講著話(心裡活動:哇,凌沉和在看著我講呢,好緊張……)
綠蒂歪著身子,盡力看老師,可是凌沉和的脊背就像是長了眼睛,她往左挪動一下,他也往左挪動一下,她往右挪動一下,他也往右挪。
最後,綠蒂乾脆也坐在了桌子上,可是凌沉和竟然站了起來,偏偏要擋住她的視線。
綠蒂氣得直磨牙。
啪!綠蒂拿女兒的鉛筆盒砸在了凌沉和的脊背上,凌沉和吃痛,「夏綠蒂,你想幹什麼!」
他這一聲吼後,整個教室都安靜下來,老師,家長都扭過頭看著他們。
她還想問他想幹什麼呢!綠蒂猛地把凌沉和推開,拿包包狠狠地摔在他身上,跑了出去。
「老師,對不起!你們繼續,有什麼損失去找我的助理。我叫凌沉和。」凌沉和慌忙追出去……
「你追出來幹嘛?」綠蒂在林蔭道上飛快地走。
凌沉和跟在她身後,一路地追。
他把包扔給綠蒂,綠蒂看也不看就伸手擋掉。她不會要他給她的東西的。
啪!包掉在地上。綠蒂身子頓住。
「我還你包。你不要拉倒!」凌沉和把包撿起來,一手插在褲兜裡,一手拿著包重新遞給她。
綠蒂手拿過包,他卻不鬆開。她使勁拽,也拽不走。
「放手。」她眼睛瞥著旁邊的垃圾桶,冷冷說。凌沉和便放鬆了手指。她刷地搶過包,繼續走。而這次,凌沉和竟然不跟她後面走了。她覺得奇怪,放慢了腳步,想扭過頭看看他,卻終究是忍住了。
就這麼慢慢地走著,背對著他,慢慢遠離他,漸行漸遠,心卻越來越痛。
原來,即使是這樣的別離,即使背對著背相差幾步,就已經讓她痛心了。
背後,傳來凌沉和遠遠地聲音:「夏綠蒂,你不用去加拿大了。如果你跟我住一個城市不開心的話,」凌沉和聲音裡無盡地頹喪:「你不用走,我走!」
什麼?他要去哪裡?
綠蒂猛地回過頭,卻只看到了凌沉和遠走的背影。這次,是他在一步一步遠離她了,一點點地遠離,越來越遠,抓都抓不住。
「你去哪裡?」她忍不住朝他背影大喊。
他頭也不回:「歐洲。」他很快鑽進他的黑色轎車裡,上車前,說道:「永遠不回來了。」
綠蒂呆呆地站著,黑色轎車從她身邊駛過去,車窗裡的那個男人,沒有扭頭看她一眼。
有風吹過,突然,她眼睛濕潤了,啪嗒啪嗒的液體砸在地面上。
那是眼淚麼?
過了好久,她終於彎下腰,蹲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蒲生告訴她凌沉和在下午兩點上飛機,帶著他的兩個兒子移居英國。
「你要不要送他?」蒲生阡陌問。
「不要。」綠蒂回答的斬金截鐵。可是手指在狠狠地顫抖著。
「一點半了,要不要送他。」蒲生阡陌又問。
「不要。」
「一點四十五了,要不要?」蒲生聲音拔高。
「不要……」她話沒說完,蒲生一把拽起她,把她塞進車裡,一路狂奔去機場。
她開始哭了起來,不知道是被他拽疼了胳膊,還是因為怕看不到凌沉和了。她總是這樣,被人強迫著,被人管著,否則,她從來不敢主動追求自己的真愛和幸福。
她哭著來到機場,在來往穿行的行人中間像一尾銀色魚一樣,穿梭著,視線辛苦地尋找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沒有找到。
下午兩點的時鐘陣陣敲響。十四下鐘聲,一聲聲都擊打在她的心坎上。飛機起飛,而且正以全速駛遠。她知道,這一刻過去之後,他們將隔了一個重洋的距離。
此生,永相別了。
可是,她愛他。離不開他。
她終於像在海水裡游累了的魚,崩潰地靠在巨大的廣告牌上,捂著嘴,聳著肩膀哭了起來。
視線朦朧裡,看到那個人,正站在她面前。「蒲生,」她哭著說:「我失去他了,永遠地失去他了。」
「還來得及,」蒲生被她的淚水感染了,「飛機晚點。還沒起飛。」他遞給她一張機票,「去吧,找他。」
「哪裡來的機票?」
「別忘了,蒲生阡陌無所不能。」蒲生阡陌拉著她的手,笑著把她推進了登機通道。
她上了飛機,機艙門口已經有人等著他了。
凌沉和站在機艙門口,一把把呆呆的她拽了進來。
她臉都哭花了,他卻一副出門旅行的閒適樣子,似乎早知道她會來一樣。
他翻動著行李箱,「讓我檢查一下,護照給你帶來了。英國那個鬼地方,太冷了,給你帶了毛衣,飛機上無聊,給你帶了一本女性雜誌。最重要的是……」
他聲音戛然而止,綠蒂已經哭得泣不成聲,臉都哭得皺成一團,像個小孩子一樣鼻子一抽一抽的,聳著肩膀,幾乎要軟倒在凌沉和懷裡了。
「我就知道你會來。所以一切都給你準備好了。」凌沉和捧起她的臉,輕輕地親吻她。她任他親著,已經無法思考他和蒲生怎麼串通來騙她的。她現在已經不知道怎麼說話了,只是一直哭。
「我在英國給我們以後的生活置辦好了一切。給你帶來了我能想到的你需要的東西,以後,我母親再也不會打擾我們了。還有,最重要的是,我帶來了我們最寶貝的……」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突然有個小朋友拿著孫悟空的金箍棒戳在他腰上。他眉頭皺了皺,忍不住痛哼了一聲。這一下戳的好痛!!
「壞蛋!」小女孩兒蹲在凌沉和身後,舉著金箍棒,憤怒地指著凌沉和:「不准欺負我媽咪。不然叫我PAPA打你PP。」
「小魔女!」一個小男孩兒跑過來,拽著囡囡的辮子:「哼!不准欺負我爹地。」
綠蒂抱起另外一個安靜的小男孩兒:「你們都不許欺負你們的弟弟。」
囡囡指著媽咪懷裡的小哥哥笑道:「媽咪,阿祁比我年齡大,他是我哥哥。」
綠蒂臉色羞紅一片,「呃,你們的弟弟,已經在我肚子裡。」
「啊!!」
「不要,弟弟會搶走媽咪給我的愛。」
「大魔女,你肚子裡這小屁孩,不會是個小魔男吧。跟魔女一樣壞。」
「媽咪,我會對弟弟好的。只是,他會不會跟妹妹一樣,老親我?」
「寶貝兒們,你們會有更多弟弟的。PAPA我發誓。」
……
飛機被這一家,炸鍋了。
飛機在天空自由地飛,上上下下,顛簸。
快樂瀰漫了空氣。
婚約有酸有甜,而弱女,終究是休不了夫。
因為,有愛。
休不掉的愛……
Happy 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