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玄月殿裡,從未有過的冰冷。歐陽冽心事重重的坐在龍椅之上,眉頭的結,鎖的如一道鴻溝,深不可測。
閉上眼睛的時候,腦海中呈現的總是菱月一張潔白可愛的笑臉。笑時彎彎的眉毛,和腮邊淺淺的梨渦,都是他無法抹掉的記憶。他總以為他們的初次相遇,不過就是擦肩而過的緣分,即便,他每時每刻都會想念著她的樣子,可她畢竟已是他人之妻。可不料,命運卻開了一個更大的玩笑。讓他不得不親手來結束她的性命,以求自保。
文箏的話說的很對,他沒有當年父親的決絕,為了玄月國,他可以狠心的殺死自己最寵愛的妃子,殺死自己年幼的一雙兒女。可是,父親難道不心痛麼?那為什麼從那之後,他的臉上就再也沒有了笑容,為什麼他會躲在寢宮中,看著文箏留下來的衣物悲傷?
每個人都是有感情的,即便在外人眼中,如此殘暴的父親。而他所做的,無非就是為了保護玄月國,保護幾千幾萬人的性命。
可是,這一切,他做的到麼?
「沙沙」的走路聲,從大殿的門口傳了進來。巫天依舊一生道袍,一雙眼睛在掃過歐陽冽威嚴的臉龐時,輕輕的躬了躬身,道:「君主,這麼晚了,為何還不休息?」
歐陽冽抬起眼睛看他,苦笑的道:「巫天師兄還不是一樣,這樣的時刻,誰又能睡的著覺呢?倒不如在這裡清靜一些的好。」
「可君主清靜的下去麼?」巫天一雙凌厲的眼睛瞪著歐陽冽,道:「你的心裡,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她,一個是自己的國家,一個是自己最愛的女人,兩邊怎樣都無法取其平衡。」
「你在怪本主?」歐陽冽瞇起了眼睛,帶著不可侵犯的威嚴。
巫天淡淡一笑,道:「我從不怪任何人。況且,這也不是你的錯,你不過就是因為命運的安排而愛上了她而已。當年,老君主也是因為愛上了一個不該去愛的女人而痛苦的。只是,他比你有魄力,當機立斷斬斷了那絲情愫。」
「我做不到。」歐陽冽低下頭去,喃喃的道:「我沒有辦法讓自己眼睜睜的看著她為了我而丟掉生命,這原本就跟她不應該有任何關係。子謙說的對,她不應該成為我們玄月國的犧牲品。對不起巫天師兄,我真的、真的做不到。」
「我知道。」巫天回道:「其實,我從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如若遇到愛情,你絕對比不得你父親當年的決絕。所以,今日我來就是要告訴你解除詛咒的另一個辦法。」
歐陽冽一楞,急問:「什麼辦法?」
巫天看著歐陽冽,許久才道:「你的命。」
歐陽冽怔了怔,瞬間卻又釋然了下來,道:「原來還是有別的辦法的。還好,還好有另一個辦法。我終於可以不用傷害凝凝。」
「你真的把她的命看的比你還重要?」巫天不解的問道:「君主,要知道,你是玄月國的君主。玄月國的將來還是需要你的。」
歐陽冽搖了搖頭,道:「不,若讓我親手看著她死,到不如我自己先來了了斷。也好過,未來的歲月在因為思念她而飽受煎熬。」
巫天輕輕的歎了口氣,又道:「不過,若是用你的命來解救玄月國還有一個弊端。要知道,你畢竟不是真正擁有無生佩的人,你的血只能救下玄月國的子民,卻無法擋住那場風沙的來臨。所以,玄月國依舊還是會滅亡的。」
歐陽冽皺了皺眉頭,道:「只要人活著就有希望,不是麼?只要能保住幾萬人的性命,也總好過全軍覆沒,我無悔。」
巫天又無奈的搖了搖頭,一邊轉身一邊道:「明日便是月圓之夜,玄月國的命運也只在你的一念之間。君主,你好自為之吧。」
「巫天師兄。」歐陽冽從椅子上站起來,問:「你要去哪裡?」
「我要回巫神谷去。」巫天往門口走去,一邊道:「我沒有辦法解救玄月國和你。就讓我一輩子待在巫神谷裡吧。」
「巫天師兄。」歐陽冽伸出手去,想要招呼住他。
「君主,你好自為之吧。」巫天卻沒有停留,長長的巫袍一閃,便已經沒了蹤跡。
看著巫天出來,菱月趕緊的回身躲到了柱子的陰影裡。手,輕輕的附上跳動不安的胸前,心裡的酸楚開始慢慢的襲了上來。
低頭看手裡那張已經被自己捏的有些皺的紙張,那上面寫著的是她為《月傾城》寫的歌詞。原本,她是在準備拿過來給歐陽冽的,畢竟這是為他而寫。卻不料,偷聽到了這樣的一幕。
她在陰影裡看著大殿之上孤獨的坐著的歐陽冽,想起他在她離去時說的話:「凝凝,你相信我,我真的很想你可以幸福。」
原來,自己夢中夢了千百遍的那個男子是他。原來,他真的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自己。原來,是自己一直在錯怪他。好在,一切還不晚,不是嗎?
曾經,韓祈傲那麼殘忍的傷害自己,她以為自己的心已經在那一刻徹底涼透,卻不料,歐陽冽無意中的一句話,又讓她的心死灰復燃。
可是,自己真的有勇氣來面對這一切嗎?自己真的可以偉大到用自己的生命去解救玄月國嗎?想到歐陽冽那天說的破除詛咒的那三種方法,她還是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被火燒,剝皮還是一劍殺死?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難道就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要救玄月國真的要犧牲掉一個人的生命嗎?不行,我得先打探一些才好。
深深的吸一口氣,她笑顏如花的從陰影裡走出來,一步一步的走進歐陽冽,道:「歐陽冽,還好我找到你了。原來你喜歡呆在這個地方啊?」
歐陽冽沒有想到她會來這裡,更沒有想到白天還凶神惡煞的她,夜晚卻又對著他柔情的笑起來,便道:「本主想一個人靜靜,你有事麼?」
「當然有事了,要不然我幹嘛來找你。」她提起裙角走到他的面前,將手中的歌詞遞到他面前,道:「喏,這就是本小姐為《月傾城》寫的歌詞,給你看看。」
他楞了一下之後,便伸手接了過來。輕輕的打開紙張,只見菱月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在上面寫著:烽煙起尋愛似浪掏沙,遇見她如春水映梨花。揮劍斷天涯,相思輕放下,夢中我癡癡牽掛。顧不顧將相王候,管不管萬世千秋,求只求愛化解,這萬丈紅塵紛亂永無休。愛更愛天長地久,要更要似水溫柔,誰在乎誰主春秋。一生有愛何懼風飛沙,悲白髮留不住芳華。拋去江山如畫,換她笑面如花,抵過這一生空牽掛。心若無怨愛恨也隨她,天地大情路永無崖,只為她袖手天下
他默默的看著她寫的歌詞,尤其是在看到最後一句:「天地大情路永無崖,只為她袖手天下」的時候,不禁念出了聲。
菱月微笑的看著歐陽冽的,突然湊近他道:「歐陽冽,其實我說你長得很帥這句話是真的。你可千萬不要覺得我是在說笑哦。歐陽冽,你是個好男人。」
歐陽冽有些不解的看著她的轉變,和她從未有過的淡定的表情,道:「你來到底有什麼事情?不單單只是送歌詞這麼簡單吧?」
心事被洞穿,菱月眨眨眼睛,不滿的道:「喂,我說的可都是好聽的、恭維你的話啊。呵呵,歐陽冽,其實,我是想問你,你是不是真的愛上我了?」
「是」歐陽冽毫不避諱的承認:「我是愛上了你,不過,你也聽文箏說了。我愛上你只不過是因為我與無生佩有一種特殊的關聯而已。與你,並無關係。」
菱月撇撇嘴,道:「是嗎?既然是這樣,那你為什麼還為了我而放棄你的生命呢?難道是假的?你還是準備要將我殺了?」
歐陽冽沉默了片刻,突然抬頭看著菱月的眼睛,堅定的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可是,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幸福的。如果這一切真的可以用我的生命來換取的話,我絕對不會猶豫的。」
菱月聽了這句話之後便低下頭去,道:「歐陽冽,我覺得我才是那個真正自私的人。不過,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謝謝你的。謝謝你肯為了我而放棄自己的生命,就算只是一句話,我也很感動啊……」
轉身,在眼淚即將流出眼眶的那一瞬間背對了他,一邊往門外面走,一邊道:「歐陽冽,說起來,我對這個世界真的已經不存有任何的留戀了。可是,請允許我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殿外的風,呼呼的吹起了她的裙角。忍了許久的淚終於流出來,她抬頭看著天空中的明月,也許,這將是玄月國最後一個夜晚了。說實話,這裡很美啊,有那麼清爽的風,還有那麼美的梨花林。這一切,真的會因為那場風沙而消失嗎?哎~~~~
輕輕的歎口氣,身後,卻傳來了沙沙的走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