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澤宇一聽月無痕的話,當下更怒:「你是急著打仗,還是急著驗明她的正身?!說話別太過分!你憑什麼叫她脫了外袍!」他將身後的人兒護得更緊了,他並不樂意月無痕認出冰心舒月。
月無痕卻是看也不看他,繼續盯著他身後的冰心舒月:「你說你叫斷無崖,那好,讓我看看你的臉。」
「王,我的臉奇醜無比,若你真要看……好,我過來,你自己揎開。」
以前他戴著面具,他讓她親自摘下,如今,因捨不得讓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而隱瞞了身份,若他真想看,也由他親自動手吧。
冰心舒月從蕭澤宇身後踱步而出,蕭澤宇還想阻攔,卻望見她那雙清亮的眼睛裡透露著堅定果決,所以他最終輕歎一聲,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退到了一旁。
沒人知道,此刻的蕭澤宇心裡似壓著一塊千斤巨石。
當冰心舒月躍過他的身體,側身朝月無痕走過去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心在一直往下沉……往下沉……沉到他快透不過氣來。
這種感覺只在火炙國被滅,他以為父皇母后都已亡故時曾有過。
他不知道自己這次心軟帶她回到這裡是對是錯,起初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等他明白的時候,似乎……已經錯過了。
還能要回她的心嗎?他記得曾經叮嚀過她,在他找到火寒池、趕回她身邊之前,一定要替他保管好心,可是……可是……
他蕭澤宇救了她冰心舒月那麼多次,可是那麼多次的生死與共,竟還是敵不過對面那個冷漠男子在她心中的位置。
沒人知道他心裡的潮起潮落。沒人知道啊。
而當冰心舒月在月無痕身前站定時,四目相對,也沒有人看到兩個人衣袖下的手都在握緊,心跳都在加速……
她望著他,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她再度經歷了生死,而他……也消瘦了許多。刀刻般菱角分明的俊臉線條更加深邃了。
這些日子,這些沒有她在的日子,他……還好嗎?
良久,久到三個人都以為時間定格了的時候,月無痕才伸出手,觸及到了她黑色長袍斗笠的邊緣。
現在,只須他的手輕輕一拉,她的外衫長袍就會落下,就可看見她的容貌了……
現在,只須他的手輕輕一拉,她的外衫長袍就會落下,就可看見她的容貌了……
「稟告吾王,大膽南桑小兵竟已率先對我軍發起攻勢!請王恩准屬下帶領精兵前去挫挫他們的銳氣!」督尉將軍前來通報。
月無痕的手就此頓住!
其實,黑袍之下的容顏,看是不看,他心裡也有過掙扎。
也罷!也罷!她又怎會是那個她!她走了又豈會再回來!那聲音分明就不是他的舒月啊!
他曾在心裡發過誓,除非舒月自己回來,否則……他決不再苛求!他……陰暗的世界配不上她!
戰亂?呵,戰亂好啊,還是戰亂好!他日戰死沙場也好過如此受盡心的折磨!
月無痕一甩浮袖,故意丟出一句:「肯定很醜,不看也罷!」
隨後,他隨前來通報的督尉將軍一起出去。
整個大廳只剩下蕭澤宇和冰心舒月兩個人。
「我想……」冰心舒月艱難地開口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幫他我不反對,我也要借助他的兵力早日找到火寒池,到時候你落崖之後所中的致命內傷以及我的傷就都有救了。所以,我並不希望他現在就戰死沙場。現在……你跟我一起前去觀戰。不到關鍵時刻最好別出聲,目前他還不太相信我們所說的話,以免適得其反,想幫他卻害了他!你也知道,南桑帝王的軍隊肯定不好對付!」
「嗯。」冰心舒月輕輕淺淺的應答。
她這一聲完全信任的簡單應答,卻又換來蕭澤宇內心沉重的歎息。
如果能找到火寒池,他自然希望她能好好活著。即使她的世界不再有他。冰心舒月從來都不知道,火寒池只能救一個人。而現在的他們都需要火寒池來治癒脛骨,治癒深重的內傷!
如果……如果真找不到火寒池,她就只能陪他一起死了,陪他到一個沒有人打擾他們的地方。那樣……他會很幸福,而她……會不會覺得不甘和孤單?
所有的一切,就都聽天由命吧!
*
冰心舒月隨著蕭澤宇一起來到戰場。
南桑帝國與北暮王朝已經開戰。
嚴峻的戰事再度令人心驚膽戰。
無數不眨眼的刀,劈開戰士們的血肉之軀;無數殘酷的箭洞穿戰士們的肩頭。
冰冷飛揚的沙場渲染整個邊界,也沾滿戰士們染血綻開的傷口。
橫七豎八的屍體上,歪歪倒倒還插著奪命的兵刃。
血,染紅了沙土,麻木了還在撕殺的戰士們的心。
——— 此情此景多像當初她御琴殺人時的情景啊!冰心舒月看著想吐。
「難受就把眼睛閉起來。」是蕭澤宇關切的聲音傳來,他知道她身體變差之後會暈血。
「不可以,我要將戰事看清楚,以便從旁下戰術。如你所說,南桑帝王不好對付。我想,他之所以會和無痕開戰,也是因為和親失敗,無痕不願意與他聯盟,助他一臂之力吧。」
無痕。她叫他無痕。很親暱,很習慣。
而她從來只叫自己祭天,那個當初流浪者的代號。
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已經不滿足於現狀了,他希望有一天能聽到她親口見他——— 澤宇。
「想幫他,就先顧好自己的身體。」一時氣惱,他上前用雪白的拂袖遮住了她的眼睛,將她拉入了自己懷裡。
「祭天……別這樣,我,我也希望無痕能早點幫你找到火寒池,這樣一來就能看見你康復後的模樣。神采熠熠的模樣啊。一如我們第一次見面一樣。你不知道,我多內疚,多懷念呢!要不是因為我,你又怎會弄成這樣。當初都是因為我……」她掙扎著,悶在他的懷裡語帶哀傷地說。
蕭澤宇依言放開她。怎能不放開。她那一番單純直白的話,她心裡還是有他的啊。只是……內疚和朋友間的關心多餘男女間的真情。
在高高的城牆之上,兩人再度默不作聲地觀察戰勢。
只是,他們都不知道,在混亂且一片血惺的戰場中,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一身戰甲,親自上場殺敵的月無痕眼中。
那雙眼睛,因為莫明的刺激,又變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