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在殿堂裡一手翻經書,一手敲木魚,時不時的閉上眼睛默念讀過的經文,竟然忘記了一切,就想依照東巖子師父的指教,把木魚敲得准,敲得響。也不知敲了多長時間,直到眼睛看經文有些模糊時,這才眼睛向四下一望,原來天色早已經黑了。要不是白鶴給點一盞油燈來,恐怕這殿堂已是黑洞洞的不見五指。
看到李白停止了敲木魚,白鶴埋怨說:「我以為你忘記自己姓啥了?快去吃飯,吃了之後我有話說。」
聽說叫他吃飯,李白這才覺得突然的餓得心慌,就跟白鶴進齋房狼吞虎嚥地吃了兩碗飯。
見李白放下筷子,白鶴望他一眼,像是很不好開口,「你,你今晚住客房,明天吃了早飯,你,……你就走吧!」
感覺話語不對頭,李白急忙問:「你說什麼,叫我明天走?」
「對,是師父叫你走!」
「為什麼?」李白急了,「我見師父問個明白,為啥叫我走?」
「這還用問嗎?」白鶴把身子一扭,背向他說:「你不想想,今天下午見師父是啥子態度,還說拜師,你下跪拜了師父嗎?你高傲啥?有啥狂勁冒皮皮使你不下跪拜師?」
「誤會、誤會!」李白手把腦門兒一拍,「我來讀書習武的,這你看到的,我敲木魚是專心一意的。師父住在哪間屋?我去見他!」
白鶴搖了搖頭:「一切都晚了,師父走了,不曉得哪一天回。」
「呵!」李白這才感到問題的嚴重性,他把白鶴一望,問道:「師父去哪了?求你告訴我,你不曉得呀,我來拜師學藝是下了決心的。」
白鶴經不住李白的一再追問,只得歎了一口氣說:「你只得碰運氣了,他也許去戴天山雍尊師哪兒,也許去了別的什麼地方,很難說。」
這一夜,李白住在匡山寺失眠了,只聽外面下了一夜的雨。他聽下雨時大時小,幾乎一晚上沒閉眼。早晨一大早起床,沐浴更衣後焚香拜了菩薩,然後唸經敲木魚。吃過早飯,他去找白鶴,就想求她給帶路,親自去戴天山找師父賠罪,就想哀求師父收留自己。可他找遍了匡山寺的內外,就不見白鶴的人影。他只得去問藍鴿子,藍鴿子把他瞪了一眼,氣沖沖地說:「你還好意思問,你把白鶴姐姐氣走了。」
「安!」李白猛然覺得頭腦「嗡」的一聲,差點癱倒地上。他扶著牆穩了穩心神,感覺到不良脾氣害了自己,覺得應該改一改。他返身回到住室把行裝往身上一背,把寶劍在手裡一提,出屋向一位年長的道士問了問去戴天山的路徑,就急忙忙地出了匡山寺的大門,直向通往戴天山的小路奔去。
戴天山的初夏風光很美,由於山高,與山下的氣候形成天然的區別。當山下的桃花、梨花凋謝掛果時,這兒的春天才姍姍來遲。
李白在去戴天山的路上見到最美的還是那滿山遍野的辛夷花。他曉得的,這種花很有藥用價值,說是治療傷風感冒和鼻炎有特效。一些外地客商來此販運到中原,比金子還值錢。李白此時來這兒正是辛夷花盛開的季節,開出的花一株比一株美,一樹比一樹艷。樹身有的高大,有的嬌小,有的挺拔,有的阿拉多姿。高大挺拔的,在李白的視野裡就像一個美男子。有的嬌麗秀氣,就像穿著粉紅色衣裝的農家少女。有的樹高七、八丈,粗壯得要三、四個人圍。看到有的樹皮老得起甲甲,聽山裡人介紹,樹齡至少幾百年。由於辛夷花是先開花,後長葉,綠葉未長出,像巨傘形一樣的樹冠上全是蓮花一般大小的花朵掛滿樹梢。有的大紅色,有的粉紅色,有的紫紅色,有的 嫩白色,花蕊逞猩紅色。在李白的眼中,花勝桃李,艷若牡丹。李白驚奇的目光向四下望,千樹花萬樹花連成一片,形成花山連花山,匯成了花的海洋,燦爛的陽光下,如朝霞般的光彩迷人。
每到這個時候,也是山裡百姓採摘辛夷花的收穫時節,那些男女三三兩兩地背筐提袋在樹上忙著採摘花朵。他們大都有一種摘花的熟練技巧,儘管有的花開在八、九尺遠的枝條末端,他們也是不給放過,而是身子一側,手向前一伸,騰身一撲,眼看樹枝兒被壓得要斷,摔下去便是懸巖,顯得相當的危險。可摘花人卻像猴子似的一縱跳,已是摘花在手輕輕一躍,身輕如鳥已是穩穩地站在了樹椏上。這棵樹摘完,不用下樹,而是身輕如燕,幾丈遠的距離只是一撲一縱跳,騰身一躍就站在了另一棵樹上。李白看得發愣,不由得暗暗稱奇:要說有輕功,這些摘花人可真算是武林高手。
山間微風徐徐來,落花紛紛就像滿天紅雨飄飛,李白信步走在山間小路上,就像是戴天山早就準備好迎接他,一路之上全給鋪上了花地毯。在李白的眼裡,自己好似行走在神仙來往的天地,好似在另一個世界的宇宙裡暢遊。
越往戴天山的高處走,辛夷花逐漸地稀少,代之而來的是滿山遍坡的桃花盛開。昨夜下了雨,山野顯得分外清幽,靜謚,路兩旁的桃花上沾滿晶瑩的水珠,嬌艷欲滴。潺潺的山間溪水奔流,不遠處的農家戶炊煙繚繞,伴隨著一聲兩聲的雞鳴狗吠,李白感覺到今天是來到了世外桃源。
李白抬頭一望,前面戴天山頂峰還很遠,但山路卻是越來越險,兩旁的桃花不見,山坡下的箭竹林長得十分茂盛。李白正在箭竹林中鑽,突然從竹林中竄出兩隻像熊又像貓的野獸。他心一驚,仔細一瞅,憨態十足胖瞇瞇,眼耳都是黑圈圈。他不由得把手中寶劍一握,隨時準備拔劍。他不曉得這種野獸的脾性,加之是第一次看見,曉得熊是要咬人的,害怕它們突然向人攻擊。可奇怪的是,這兩隻像熊又像貓的野獸只是憨態十足地盯他一眼, 就慢騰騰地朝前走。兩隻野獸一路走還一路玩,一搖一擺挨著走, 做得很是親暱。李白不由得心裡喜愛,這種野獸逗人喜歡,就像一對戀人正在談情說愛。一路之上,還遇著不少的野獸,有時真還讓李白驚慌不已,好在都是虛驚一場。當然,見得最多的就是鹿,它們像是很膽小,見了人就跑,而且跑得靈敏、跑得快,一眨眼就不見了影子。
接近山峰頂上,又是一番景像,李白明白這是戴天山奇特氣候形成的。越向山頂,山巖陡峭,怪石滿山。山巖絕壁上爬滿粗細不一的蔓籐,交叉盤繞,好似龍騰蛇絞。李白轉過一個山嘴,見前面一股泉水從峰頂直落而下,就像一幅白簾子掛在山前。好看的美景,使得李白停下了腳步,他就仔細觀賞起來。
穿過「嘩嘩」的瀑布,李白向前一望,已是到達戴天山道觀。這裡的樓堂殿閣雖不多,但卻佈局嚴謹,雕樑畫棟的古建築顯得格外的氣勢恢宏。李白抬頭望瞭望天空,雖是午時到來,卻沒聽到道觀的鐘聲。此時,李白雖是飢餓難忍,但他想見東巖子師父更是心切,他就顧不得吃飯,就在幾重樓堂殿閣中來來回回地尋找。但四處找遍,也問了道觀裡的道士,得到的結果都是搖頭。他沒失望,仍是在尋找。道觀側邊有一個神龍靈仙洞,洞深有兩里。李白進到洞裡,見一位老道士跪拜在洞中唸經,李白很有禮貌地拱了拱手就要往裡鑽。
老道士叫住他,給他點燃一盞油燈,李白道聲謝,點起燈直往洞裡去。
走進洞中,李白雖是看到洞中鐘乳石千姿百態,景色奇特壯觀,但他尋找師父心切,只是直往洞裡鑽。
李白尋找東巖子師父一直走到了洞的盡頭,仍是不見東巖子師父。迫不得已,李白只得出洞向唸經的老道士打聽。這才知道東巖子師父剛剛下山不久,具體去了何處,很難猜得到的。此刻,李白心中一涼,惆悵萬分。為了讓東巖子師父回戴天山看見自己的誠心,也是為了對東巖子師父的尊重,他就拿出紙筆墨硯,把紙鋪開,蘸足墨一揮而就地寫了一首詩:
訪戴天山道士不遇
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
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
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峰。
無人知所去,愁倚兩三松。
看他落名是李白,老道士驚奇地望著他:「你就是李白呀?」
李白向老道士施禮:「請問大師,你為何知我賤名?」
「咳呀,我聽東巖子說起你……」
李白忙著又向老道士施禮問:「請問大師貴姓?」
「貧道姓雍……」
李白急忙下跪,「想不到你就是雍尊師。」
聽說他就是李白,雍道士顯得很熱情,他把《訪戴天山道士不遇》連看數遍,在心裡細細品味之後讚不絕口,連稱好詩。讚揚這是一首筆力雄厚且又罕見的五言律詩,稱讚李白筆調清新明麗,展開的是一幅戴天山清幽秀麗的山水畫。接著他就熱情邀請李白隨他去吃了午飯。飯後又邀請李白去道觀的後山登高望遠景。但李白來此未見著東巖子師父,心裡一直是悶悶不樂。
雍尊師看透了他的心事,說:「東巖子昨天多次提到你,說你這人的性格很像江油縣尉李勇。我就問他,李白是啥樣的人?東巖子平時是不評論人的好孬,可這一次他卻破了例,像是拿不定主意,找我給他當參謀。他先是說了你的好,接著就說了你是如何地狂傲。我也覺得,如他所說,恐怕將來誰也管束不了。我今天看你……。」他把李白打量幾眼說:「我看你,沒有狂傲樣兒嗎?」
「雍尊師,東巖子師父說得對,一些時候,我是有這個壞毛病。我也看出不好,今天起,我就下決心改。」
「你能自知之明,很好!」雍尊師站起身把李白拍了拍:「今天一早,東巖子起床來找我說,說他昨晚做了一個奇怪的夢,說他去了太華山道觀,剛好是半夜子時,他打開了玉井機關,就想看一看李白能不能成才,是否該收他為徒?他就府身往井裡一望,只見井中冒起一團蒲花,越冒越大,越冒越高。眨眼之間又不見,卻現出了一張玉桌,桌上清清楚楚地現出一首詩來:
太白金星墜青蓮,大唐翰林酒中仙。
文苑一代詩中傑,名垂華夏萬古傳。
我掐指一算,就對他說,這四句詩很明白,你還懷疑啥?東巖子盯了我一眼,早飯也沒吃,一個人就獨自下了山。」
「雍尊師,我真的會像詩中說的那樣,會成為一代傑出人物嗎?」李白掩飾不住心中的狂喜:「我是說麼,天生我才必有用!」他的言談舉止又有了幾分輕狂。
雍尊師瞅他一眼,果然看出李白有些狂傲,他沉思一下,覺得還是煞一煞他的狂傲勁,就顯出幾份憂慮說:「這可說不定,俗話說:天機不可洩漏,道破就不靈,搞不好還會變成災難,不信,你就走著瞧!」
聽此一說,李白心裡「咯登」一聲,好像剛才心裡燒起的火焰,一下子熄滅,頓感有一種壓抑在心裡冒了出來。恰在這時,一位道觀的小道士來叫雍尊師,說是有個施主見他有急事。」
雍尊師很報歉地向李白一拱手:「施主如有耐心,你就等我,我有話對你說」。
此時,李白心裡雖是想得複雜,但他仍然充滿了信心,看來東巖子會收自己為徒的,我就刻苦學,定會學得一身本領。有了文武全才,報效大唐的願望就會實現。想到這兒,他就耐心地等待。可他左等右等,就不見雍尊師來。實在耐不住性子時,他就去道觀找。但他四處找遍,就不見雍尊師的人。找著先前的小道士一問,小道士愛理不理地說:「你問雍尊師?我曉得去哪了?」見李白不甘心還在問,小道士這才說了實話:「走了,你去找嗎!」
李白急忙又問:「你曉得去了何處?」
小道士搖了搖頭,什麼話也不說。
「哼!」李白向小道士蔑了一眼,恨不得給他一耳光,但理智還是讓他忍住。萬般無奈之下,李白只得去問另一位道士。那道士向李白悄聲說:「你不曉得,小道士正在慪氣呢,他師父又去閉關修煉了,他能不生氣嗎?」
李白問:「雍尊師會去哪兒修煉?」
那位道士嘴裡說了一聲:「這事得保密,看你也不是歹人,我給你說吧,說是去了一個老君山的地方,那兒煉一種能發火光,產生巨響的丹,至少十年都不歸。」
李白明白,叫老君山的地點不少,具體在哪兒很是難找的。至於道士煉丹本是很平常的,但要煉一種發火光,產生巨響的丹這還是第一次聽說。他估計,東巖子師父一定是回了匡山寺,自己應該快點趕回去拜師學藝。
下山往回走,以為師父已回山, 李白的心情更急迫,腳下的步子就像騰雲駕霧,沒到兩個時辰就回到了匡山。一攏匡山他就直奔住持殿堂去,卻不料出乎他的想像,師父並未回山。這時刻,李白的心裡又像壓上一塊石板,沉甸甸的陷入了難以捉摸的痛苦。
回匡山的心情很急迫,東巖子從戴天山下山之後就急急地趕路。他一路走一路就在思索,昨晚做的夢雖然只是一個夢境,但現出的詩句卻是那樣的真實。他就邊走邊背誦:太白金星墜青蓮,大唐翰林酒中仙;文苑一代詩中傑,名垂華夏萬古傳。心裡一驚,李白是太白金星下凡?是大唐文魁詩傑?難道天意如此?因此,他心裡已是暗暗做了決定。
就在快攏匡山寺不遠,東巖子突然看到四個戴頭巾帽的人東張西望地朝道觀去,見他們手裡拿著布包裹了的長對象,憑習武之人的眼力,東巖子一眼看出布包裡裹著的不是利劍就是大刀。他們以為暢通無阻,卻不料在山椏口就被守在這兒的藍鴿子攔住,叫他們把布包裹著的對象打開,否者不准上山。
這四人就找著借口不願打開,藍鴿子說啥也不同意,這四人就仗著人多揮拳踢腿地與藍鴿子撕打。藍鴿子也不示弱,就揮棒迎上與之對打。四人戰一人,藍鴿子雖是不斷地變換招式,卻因四人凶狠,也就漸漸的難以抵擋。他就邊打邊退而且還高聲喊叫,由於離匡山寺還有一段距離,接應藍鴿子的道士一時也攆不來。
眼看藍鴿子有危險,東巖子急速地迂迴上去。他一躬身躲進樹叢中,「吱吱」地打了幾聲口語。沒等片刻,從山澗裡、樹叢中跑出了許多的毒蛇,昂頭吐舌信地竄到了四個人的腳下。這突然冒出的毒蛇很是兇猛,直往四人的腳上纏咬。嚇得四人一聲聲地驚叫著跑。沒跑多遠,就見一人倒在地上哭。只見這人的腳迅速地腫了起來,原來此人被毒蛇咬了一口,此時已是毒性發作。藍鴿子看著就笑,但他笑了之後便把一瓶蛇藥向他們一扔:「這藥可解一時之毒,但要全好,你們快點滾下山去找蛇藥先生治,不然,等不了天黑就死人。」
這一說嚇得另三人急忙扶起中毒之人就走。
見四人走遠,東巖子從樹叢裡鑽出來對藍鴿子耳語幾聲,就把道士服裝一換,穿戴起一般的平民衣裝。他把隨身佩劍交給藍鴿子,順著四人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沒多久,他就攆上了四人。四人邊走邊在罵罵咧咧的,其中一人鼻子一「哼」說:「今天,他小子運氣好,留他一條狗命。」
另一個瘦子插上話說:「這小子上匡山,出家當道士呀?咋不跟我們當和尚!他要當和尚,我們師父興許繞他一命。」
稍胖的人把瘦子一推:「你小子別漏嘴,我們走時師父咋個吩咐的?要做得乾淨利落,不留半點痕跡,讓那些臭道士背黑鍋去。」
受傷的人跛著腳,「你們少說廢話行不行,到前面顧乘轎子抬我走。」
「嘿,你小子想得美,坐轎子安逸呀?」
「那你們就抬我!」
東巖子腳步走得輕,離他們身後有段距離,加之路旁有樹梢遮,這四人一直沒發現身後有人跟。從他們的說話之中,東巖子已是斷定這四人是和尚。他們為什麼換了和尚裝?他們提到的『小子』又是誰?使他起了疑心。
為了弄清這四人的虛實,東巖子一陣快步趕上去向四人打招呼。四人回身有點驚慌地盯他幾眼,其中稍胖的人問:「你是幹啥的?」
東巖子拱了拱手說:「我是城裡人,來這山上走親戚。」
「哦,看得出來,你老漢吃了油水的有力氣,能不能幫個忙?」
東巖子心裡犯疑,他會叫我幫什麼忙?莫不是叫我掏出身上的錢財?他曉得的,這些假和尚什麼手段也使得出來,他就搖頭說:「我要趕路,中午要回城裡去。」
「嘿,真是巧,我們也是去城裡,何不同路,你就幫個忙,進城請你喝酒。」
東巖子腦子裡就在打轉:何不趁此時機與他們套近乎,摸一摸他們的底細,於是就爽快地答應:「好,叫我幫什麼忙?」
稍胖的人向跛腳的人一指:「你就背他,進城請你吃館子。」
東巖子擺手推辭:「這不行,我這人走路還行,上了年紀力氣小,要是背摔著,怕得罪四位。」
幾個人便在一邊嘰嘰咕咕商議一陣,一人走過來向他說:「實在麻煩你背到山下,我們顧一乘轎子抬,你就輕鬆了。」
「那也不行!」東巖子大步就往前走,稍胖的人上前一擋:「這樣,我們給你工錢如何?」
「給工錢?」東巖子猶豫一下把手一伸:「先給錢,我一口價,背到山下五兩銀子。」
稍胖的人摸出銀子往東巖子手裡一塞:「只有二兩銀子,你快給背。」說著就把他一推:「背到城裡讓你吃飽喝足。」
東巖子做起無可奈何的樣兒,就把銀子一揣,蹲著背起了跛腳的人。
他們一路走,一路就在擺閒條。東巖子聽他們說的全是吃喝嫖賭的事,就把話題扯到另一邊說:「你們今天咋的,怎麼叫蛇咬了?」
瘦子隨口說:「這匡山的人怪啊,蛇都幫他們的忙。」
稍胖的人乘機就打聽:「你走親戚去過匡山寺麼?」
東巖子把背上的人往上一聳說:「去過,這一兩天就住在匡山寺的。」
稍胖的人又問:「你見過一個小子,只有十六、七歲,名叫李白的人麼?」
「李白?」東巖子心一驚,但他又故意問:「沒見著,去匡山那麼多的人,誰認識誰呀?再說,你們找他幹啥?」
瘦子隨口又說:「他呀,跟我們有仇,我們師父……。」
不等瘦子說完,稍胖的人眼把瘦子一瞪:「你亂說。」回頭就對東巖子說:「你別聽他亂說,我們與李白很要好,想去找他游匡山,但今天遭蛇咬了,只好下次去囉!」
東巖子心裡迷糊,這李白在城裡干了啥子事?這幾個和尚的師父又是什麼人?為啥與李白有過節?看來還得去城裡搞個明白。
到了城裡,這幾個人也沒失信,果真請他去喝酒。
不過令人也神奇,被毒蛇咬了的這小子,此刻已是全好,走進一家「好又來」的酒館,竟然很神氣地走在頭裡。
這「好又來」酒館是昌隆城裡很有名的酒館,進進出出的客人真不少,生意紅火得滿街飄香。在酒館裡,喝酒的人不是猜拳行令便是談天說地。這一桌的人說官場的笑話,那一桌的人擺近兩天城裡的稀奇事;東巖子這一桌的幾個人就在吹廟堂裡的鬼神;唯有坐側後一桌的高亞雷和吳指南就在喝悶酒。吳指南把杯子往桌上一頓,心裡很是想不開,「高哥,你說李白是咋個想的,縣衙門的官不做,偏要跑去學道成仙。」
高亞雷仰頭歎了一口氣:「我們少了他,喝酒都沒興趣,不曉得哪一天又才見面啊!」
這時,高亞雷和吳指南已是喝得醉麻麻的,他們時而發笑,時而歎氣。
同東巖子一桌喝酒的四人眼盯高亞雷和吳指南很不舒服,眼中對他二人閃著仇視的目光。稍胖的人像是較為冷靜,他向三人舉了舉杯子說:「我們今天不惹事,閒事也不管,來,我們快點喝,喝完酒我們早點回竇團山。」
他們回竇團山?東巖子覺得這幾個人有點神秘,他就獨自慢慢飲酒,暗中就在觀察這酒館裡的動靜。
就在這時,聽到有一桌的人在吟李白的《初月》詩:
玉蟾離海上,白露濕花時。
雲畔風生爪,沙頭水浸眉。
樂哉絃管客,愁殺戰爭兒。
因絕西園賞,臨風一詠詩。
一人就在讚揚:「妙在白露濕花時。」
又一人喝彩:「美在沙頭水浸眉。」
另一桌有人插話說;「張兄,臨風一詠詩充滿了酒味,意味深長囉!」於是,兩桌人就在頻頻舉杯。
東巖子這才發現,這兩桌人原來都是一戶人家的親朋好友。接著就聽見他們擺起李白吟詩羞縣令的笑話來,他們添枝加葉說得極其生動,聽得人捧腹大笑,樂得東巖子忍不往也跟著笑了起來。卻不料惹得同桌的四個人生了氣,他們把酒杯往桌上一頓,氣昂昂地離席而去。
東巖子沒動半步,依然是悠閒自得地喝酒,還想靜心地聽這些人談論李白。不料這些人不談李白,卻是津津有味地擺起了竇團山的和尚來。其中一人說:「剛才出去的四個人,別看他們換了衣裳認不出,他們都是竇團山的和尚。表面上念阿彌陀佛,背地裡吃肉喝酒嫖女人,讓李白他們幾個弄出來,害怕事情張揚出去壞了名聲,磨化長老這才一巴掌砍死了胖和尚,我看啦,他也不正經。」
有一位老頭端起酒杯走到東巖子面前說:「老兄,你跟我一樣,都一大把年紀,咋跟他和尚一起喝酒?」
「他們……,這你誤會!」東巖子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高亞雷看到東巖子有難言之隱,也就偏偏倒倒地坐到他身邊問:「老伯,你老貴姓?」
「我姓趙!」東巖子已從他們剛才的談話中瞭解到他與李白很熟悉,就反問道:「你也認識李白?」
坐一傍的老頭把高亞雷一指:「你會不認識他?他是陳塘關高總兵的兒子,名叫高亞雷!」
聽說他是陳塘關高總兵的兒子,東巖子起身拱手道:「咳呀,高總兵的兒子!」心裡一熱,肅然起敬。前些年他也曾去過陳塘關道觀,路經關前,看見過總兵大人操練兵馬,更是曉得高總兵為人正直,很是受到百姓的稱讚和愛戴。此刻見到與李白很要好的總兵大人兒子,自然是喜形於色。就把高亞雷一拉:「快坐下,我最喜好李白的朋友,不瞞你說,我與李白很有緣分。」說到此,便把酒杯一端:「來,喝一杯!」
高亞雷卻把東巖子的杯子一推,「我窮死也不喝賊和尚的酒,走,去我桌上喝一個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