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明珠那一副不願意多說話的樣子,李隆基的心中怒氣就再也控制不住了,彷彿被潑上了一瓢熱油的火苗似的,一下子就竄起了老高!
本來,明珠只是喊了一個字,而這個字的同音字還非常的多,『焰,宴,艷,燕』,都可以是這個字,而且,這個字所代表的人更是可男可女,所以明珠即使是在喊人,也不一定就是在喊男人。
可是,人在吃醋的時候,某一方面的神經就是變得異常的敏銳,李隆基也是如此。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到明珠喊出了焰字,竟然馬上就想到了明珠送給韋後的那枚火焰型的首飾,而最刺激李隆基的神經的,是當時明珠提到那朵火焰的來歷的時候的,那種深切的痛徹心扉!所以,李隆基在第一時間裡就認定了——那個焰,一定是讓方明珠刻骨銘心的一個男人!
李隆基此刻就好像是一個抓住了妻子不忠的證據的丈夫一樣,心裡覺得自己有一千一萬個理由,嚴聲厲色的訓斥明珠一頓,然後不顧明珠的懺悔和苦苦哀求,就拂袖而去,再把這個不守婦道的妻子永遠的打入冷宮!好作為對她的懲罰!可是,雖然心中很想這樣做,李隆基的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了一樣,就是發不出聲音來。因為明珠現在的神情太漫不經心了,以至於讓李隆基自己都覺得,如果他突然就大發雷霆的話,會被人當成莫名其妙的瘋子!
明珠猶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對於李隆基此刻那繁雜混亂的心思渾然不覺。她繞過李隆基走到桌前坐了下來,桌子上擺著一個木盤,木盤裡放著一些散落的珍珠,昨天,忘憂女被武三思帶走的時候,明珠正在擺弄這些珠子。
明珠伸出一根手指,划動了一下珠子,珍珠們碰撞到一起,發出了輕巧悅耳的聲音。
李隆基真是被明珠氣到了,他不明白,這個女人在把他錯認成了別的男人之後,怎麼還會這麼泰然自若。而最可恨的是,她現在臉上那毫不掩蓋的落寞神情,分明就是在遺憾,出現在她面前的,是李隆基而不是那個焰!
李隆基重重的坐到了明珠的對面,死死得盯著她的臉,強迫她面對著自己,然後沉聲問道:
「這些珠子很重要嗎?」現在,恐怕任何一個人都能聽出來,李隆基的意思是在說——難道你覺得這些珠子比我還要重要嗎?你怎麼可以不關注我,而去關注這些珠子!
可是方明珠卻把他這句話當成了一個很正常的問題,所以非常中肯的答道:
「對,這些珠子是南海進貢來的,剛剛進到宮裡,就被安樂公主討要了來,讓我務必給她用這些珠子作件好東西,你看這些珠子,飽滿、渾圓,而且最難得的是,色分七彩,各種尺寸兼備。正好獵狐大哥給了我一個很難完成的任務,也許,我可以好好利用一下這些珠子。」
明珠詳詳細細的向李隆基解說著,可是她解釋的越詳細,越證明出,她方大小姐的情商實在是比忘憂女也高不了多少。
李隆基再也忍不住了,他突然出手奪過了木盤,明珠被他嚇了一跳,抬起頭問道:
「你幹什麼?」
李隆基瞪著明珠,眼睛中飽含著怒火:
「那個焰到底是什麼人?你和他究竟有些什麼糾葛?」
明珠有些無聊的看了看李隆基,又低頭去研究那些珠子,同時淡淡的說道:
「我們不談這些事了好嗎?」
李隆基差點兒跳起來,他生平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暴跳如雷!
『不談這些事了好嗎?當然不好!』李隆基在心裡做出了回答之後,才發現自己也被方明珠攪和亂了,什麼叫好不好?這根本就不是好不好的問題,而是方明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自己的問題!
一個女人,被丈夫指出了她和另一個男人的糾葛,並且要求解釋的時候,竟然大大咧咧的告訴自己的丈夫:
「我們別談這事兒了!」
天啊,李隆基覺得自己快瘋了!
他用力壓了壓心中的怒火,一個字一個字的啞聲質問道:
「你馬上回答我,你和那個焰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隆基的態度也激起了明珠的反感,明珠騰地抬起頭,瞪著李隆基:
「這是我個人的隱私,我幹嘛要告訴你!」
「隱私?」李隆基對這個詞感到很陌生。
「就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的秘密。隱私這種東西,我想要你知道,才會告訴你,如果我不想讓你知道,你就無權過問!」明珠大聲說道。
「無權過問?」李隆基怒極反笑,他覺得自己簡直是遇到了生平以來最大的荒唐事,一個自己看中的女人,既然這麼大喊大叫的跟自己說,自己沒有權力管她?
李隆基死死的盯著方明珠,希望她剛才的惡劣態度只不過是一時使性子,她很快就會知錯並且悔改。可是他看見的,卻只是明珠把兩道眉毛緊緊的擰在一起,眼神中充滿了不耐和厭煩。
看著明珠的神情,李隆基真覺得自己經受了難以容忍的奇恥大辱,他的心裡狠狠的說道:
『罷了,不就是一個女人嗎?我堂堂臨淄王,難道還缺女人不成!既然這個方明珠這麼不知好歹,那就讓她去和那個焰見鬼去吧,我再也不多給她費心思了!』
李隆基越想越氣,逕直就站了起來,也不看明珠,冰冷的說道:
「既然姑娘這麼忙,那我就不打擾了,改日再會!」說完後,頭也不回的就衝了出去。
直到走出了公主府,李隆基才想起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好像從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在生悶氣,而一點都沒有指責明珠,甚至在最後,自己離開的時候,還是在向明珠好言好語的道別!這個認知,讓李隆基的心中更加鬱悶了。
李隆基這麼突然出現又突然離開,弄得明珠一頭霧水,不知道他這是犯了什麼毛病。明珠回憶了一下,覺得自己並沒幹什麼過分的事情,索性也就不再為李隆基煩心了,專心琢磨起眼前的這些珠子來。
獵狐讓她抓緊時間成為韋後的親信,這的確是個難題。明珠可以憑仗的只有自己的手藝,可韋後畢竟不是安樂,她也不會像安樂那樣,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衣服首飾上。那個小亭子倒是很討韋後的歡心,可是那個亭子是為了她和武三思量身定制的,現在武三思被獵狐取而代之了,那個亭子基本也就用不上了。因為明珠雖然沒有去問獵狐,但是她也能猜到,獵狐並不想用『姿色』去取悅韋後。
那韋後還喜歡什麼呢?明珠苦苦的思索著,據史書記載,韋後野心勃勃,一心想著像武則天那樣,取代丈夫成為女皇,所以,如果能幫助她得到皇位,肯定最能得到她的歡心,可是這也做不到啊。
明珠對著這些珠子苦思冥想,忽然,外面響起了幾聲輕輕的敲門聲。
「誰?」明珠警覺的問道。
「方姑娘,婢子是管家派來的。」門外傳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
「哦,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捧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裡放著一個不大的瓷罐。
丫鬟朝著明珠行了一個禮,說道:
「方姑娘,管家說姑娘昨天受驚了,一定也沒有吃好飯,所以特意命廚房燉了雞湯,專門給姑娘補身子的。」
丫鬟一邊說,一邊把托盤放到了桌子上,然後打開了瓷罐,明珠只覺得一陣香氣迎面撲來,不禁脫口說道:
「好香!」
丫鬟露齒一笑:
「是啊,姑娘趁熱喝一碗吧。」
「好,你放到這裡吧,回去替我謝謝管家,就說讓他費心了,回頭我專程去向他道謝。」明珠口中客氣道。
可是在她說話的功夫,丫鬟已經手腳麻利的把雞湯倒在了托盤中的一個小碗裡,同時說道:
「好歹請姑娘現在喝一碗,我好回去向管家覆命,如果我只是把雞湯丟在姑娘這裡,就不管了,那管家一定會說我不會辦事,責罰我的。」
明珠覺得這丫鬟有些太死心眼了,不禁笑道:
「你回去就跟管家說我喝了,而且很喜歡喝,不就行了,我下次見到管家,自然也會這麼說的,不會拂了他一片好意,所以你不用擔心的。」
「還是請姑娘喝一碗吧。」丫鬟雙手捧起瓷碗,遞到了明珠的唇邊,「奴婢真的是不敢欺瞞管家。還請姑娘體諒。」
明珠哭笑不得,只好無奈的接過了瓷碗,說道:
「好,我喝。」
她嘗了嘗雞湯,倒是溫度適宜,而且口味真的不錯,明珠索性就一仰頭,把這一小碗雞湯都喝了下去,然後向著丫鬟問道:
「這樣行了吧?」
丫鬟點了點頭,露出了歡快的笑容:
「行了,多謝姑娘。請姑娘休息吧,我回去覆命了。這些雞湯就放在這裡,姑娘也都趁熱喝了吧。」說著話,丫鬟又行了個禮,就步履輕快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