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罡——那個東家坐在椅子上,上身繃直,緊緊盯著珠簾,隱在袖中的雙手已經暗中握成了拳頭。他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十五歲就被選入了御林軍中,同年就被則天女皇看中,選做了女皇的愛女太平公主的貼身侍衛。從那時開始,他就一直追隨在太平公主身邊,公主兩次出嫁,他都作為陪嫁的家臣一直留在了公主府中。
後來,公主人大心大,開始一點點的向著朝政滲透,韓罡是公主最為信任的親信,也就毫無意外的進入了公主府的權力最核心。
大概是十幾年前吧,太平公主和韓罡經過反覆商議,最後決定,韓罡離開公主府,開始經商,表面上和公主府脫離了一切干係,甚至於很多人都不知道,現在這個大名鼎鼎富甲一方的韓老爺大東家是公主府的家臣。
其實太平公主當時安排這一步棋,只是因為當時政治局勢過於緊張,李武兩家的子孫紛紛喋血,太平公主雖然有則天女皇的刻意回護,但是很多事情一旦和王權糾結在一起,就會變得無法控制了。
所以太平才會想出這樣一個辦法,把大量的家產轉移出了公主府移到了韓罡的生意之中。
但是後來,太平所擔心的災難並沒有發生,而韓罡的生意反倒是風生水起,這也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漸漸的,韓罡的生意成了太平公主府的一項重要財源。尤其是近幾年,中宗昏聵,韋後弄權,朝中大臣議論紛紛,太平那想當女皇的心就更加蠢蠢欲動了,所以她開始在暗中聯絡大臣,收受賄賂,而收受賄賂的據點當然不能在公主府,於是就由韓罡來主持這些事情。
基於這種種原因,韓罡對太平的忠誠是可想而知的,而且,他也必須對太平忠誠,因為這些年裡,他為公主府做的事太多了,可以說,他已經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壓在了太平一個人的身上。一旦太平公主倒了,那他絕對就是死路一條!
所以現在,韓罡一聽方明珠如此認同韋後,不禁一顆心馬上就高高的提了起來——在爭奪皇位這件事情上,太平和韋後是勢不兩立的對頭,現在既然方家要支持韋後,那麼她就是公主府的仇人!
韓罡已經下定了決心,絕不給公主府留下這個強敵,所以,他到底要看一看這個方明珠的廬山真面目!韓罡想好了,等他看清了方明珠之後,乾脆就找機會除掉她,然後一把火燒了這裡,省的她給公主府添亂!
韓罡雖然心中想的是這些殺伐勾當,可是表面上卻絲毫不動聲色,帶著和善的笑容說道:
「我真是老朽了,光顧跟姑娘聊天了,給姑娘的禮物都忘了拿出來了。快,拿出來給姑娘瞧瞧。」韓罡朝著掌櫃的吩咐道。
掌櫃的已經俯身打開了放在桌子上的一個錦緞包袱。
明珠在簾內說道:
「這怎麼好意思?為我找到這麼好的宅院,我已經承情不已了,哪裡還能要世伯的東西。」
韓罡笑道:
「既然你叫我一聲世伯,那麼這件東西啊,你還是非收下不可,因為這是你伯母親手為你縫製的一件衣衫。」
「啊?」明珠很吃驚,『為什麼平白的要送自己衣服呢?難道這是大唐的習俗嗎?』
明珠不敢再胡亂開口了,生怕自己因為不懂風俗而露出馬腳。
「你伯母聽說,你是孤身一人在長安,父母都不在身邊,覺得心疼你,所以專門為你縫了這件衣服,你看,喜歡嗎?」韓罡說著話,就展開了手中的衣服。
明珠望著衣服有些發懵,現在喜歡不喜歡都是次要的了,主要的是,這件禮物就不能讓栗子給自己送進來了,再怎麼說,也得穿上之後出去給人家看一眼啊,要不怎麼對得起那『伯母』的一片心意呢?
韓罡帶著一派長輩的笑臉望著珠簾,手中托著衣服,衣服下面的手掌上已經蘊滿了真力。本來韓罡是準備了好幾件禮物的——像他這樣的,永遠都不可能只做一種準備——他想到了這裡之後,根據形式再決定給送明珠什麼禮物。而衣服是最後的選擇,因為拿出衣服來,就是準備要逼明珠露面了。
韓罡已經想好了,如果明珠真的出來了,從他的手中來接衣服,他就趁勢發力生擒明珠,如果明珠還是不出來,他就假作生氣,拂袖而去,然後趁明珠不備闖進珠簾,總之,今天是躲不開一場惡戰了。
韓罡蓄勢待發,忽然,就見珠簾後一陣人影晃動,緊跟著珠簾叮咚作響,方明珠竟然款款走出了珠簾!
隨著明珠的出現,韓罡和掌櫃的都呆住了,只見從珠簾後走出來了一個高挑的身影,從身段上看,這是一個少女,只見少女的青絲如雲,挽成了沉沉的髮髻堆在了腦後,而最駭人的是,在這個少女的臉上,帶著 一個金光燦燦的異形面具!
韓罡和掌櫃的都是鑒賞首飾的行家,所以一眼就看出了這個黃金面具的做工非常精良,那凶殘恐怖的造型配上耀眼的金光,再配上這個少女窈窕略顯淡薄的身段,越看越讓人覺得詭異非常!
韓罡在來之前已經聽說了紅歌的遭遇,所以他做好了充分的準備,這次就算真的從珠簾後走出一個妖怪來,他都不會吃驚了,可是他沒想到,卻走出了這樣一個戴著面具的少女!
只見方明珠身上穿著一件暗色的長裙,連指尖都隱在了袖子下面,脖頸上還繫著一道長長的暗色輕紗,等於全身上下都被遮蓋住了。唯一能看見的,就是透過面具露出來的兩隻眼睛和一點紅唇!
韓罡的目光和明珠的眼睛不期而遇,他的心裡不禁打了突:
『真是一雙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