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蕾帶話來了,叫我保重,這說明什麼呢?說明她的心裡是認為我才是真正的宋江的。而現在,與她在同一棟大樓上班的宋江--儘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她還是真切地感到了某些方面不對勁,這個感覺最終給她帶來的結論就是,此宋江非彼宋江。
一般而言,女人的直覺都很靈的。
有的時候,我就在輕聲地問自己:多長時間了?
度日如年的日子裡,我無法不去關注時間這個抽像的概念本身的。在被羈押的日子裡,我渾身上下都在被一團火籠罩著的。由此,我熱啊,熱的,熱的想脫掉身體的皮。
終於,天氣開始涼爽了起來,我的曾經豐腴的肚皮—竟然神奇地消失了。
時間,難道是一塊變幻著夢幻色彩的人間魔方?
刑事羈押的時間最多是兩個月。這是眾所周知的法律常識,懵懂中,我覺得自己進來已經很久了,好像還不止兩個月的,在這段時間裡,宋君來看了我3次,每次都是淚流滿面的樣子,每次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恰似一枝梨花春帶雨啥的,她顯得那麼傷心,都讓我有點不好意思了。
她還給我帶來了中華煙,軟包裝的,價格不菲,她每次來都委託警察轉交給我一條。她鼓勵我堅持下去,事實就是事實,你要挺住。我說什麼好呢?我繼續充滿深情熱淚盈眶地看著她。
嗚呼,我是多麼的希望胡小葦胡副總來看我一下的啊,但是這無疑是一個不可能的奢望;儘管如此,我還是在絕望地幻想著胡小葦--我的女上司來看我一下的,難道,她就不知道我的心事嗎?她又不是傻子,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當然,王蕾也來看了我一次的。這是我預料中的,她就那樣筆直地、僵硬地站著,眼淚含在眼眶裡,她拿著電話的手在顫抖著,她呵斥我:什麼叫因果報應嗎?
我無力地搖搖頭,她瞪了我一眼,說:你現在還不明白嗎?
我固執地說我不明白。王蕾於是放下了電話,臨走的時候意味深長地再次瞪了我一眼,我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她。王蕾的鬍鬚顯得更茂盛了些,呵呵,這個女人的上唇竟然是長滿了細密的鬍鬚的,這就充分說明:女人的身體--真的是複雜的啊。
敘說到這裡,我要誠懇地告訴諸位,我已經習慣了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地苟活著了,造化真是弄人的,我一個俗人,又有什麼辦法呢?
其間,有些必要的情況需要在這裡強調一下的:集團貿易公司董事會下半年提拔的名單裡有兩個人。一個是胡小葦,提拔為集團公司總經理,公司行政一把手,原來的總經理調任歐洲的一個什麼辦事處,再一個就是「我」,呵呵,大家想不到吧?宋江,提拔為集團公司供銷部經理。
胡小葦就不說了,工作兢兢業業,年輕有為,業績突出,加上又有歐陽董事長的關係,提拔進步一下,本是預料中的事情。並且,我不是有一次在包廂裡撞見過胡小葦和歐陽董事長在一起喝交杯酒的嗎?呵呵,他們的胳膊如同兩條**的蛇一樣纏繞在一起的情景,至今還在我的記憶裡呢,儘管已然模糊一片,但我還是清楚地記住了那個客觀的事實。那真的是一個刺痛我心靈的曖昧情景啊。
那個宋江,無疑也是很有一套的哈,他有什麼本事這麼快的就進入了公司高層的重要領導崗位,供銷部經理——一個顯然是很肥的位置啊,而且他憑什麼讓公司高層刮目相看並委以重任的?按照我的設想,他無非是一個憤青,一個另類,一個偽詩歌愛好者而已。他在新婚之夜玩失蹤,而且一失蹤就是15年,確實是兇猛無比的,現在他回來了——浪子回頭金不換,我想,箇中的奧秘應該與師晴晴師主任有很大的關聯的……
王蕾告訴我這個讓我極度悲憤的消息之後,我的情緒激昂了好多天,香噴噴的窩窩頭,也沒法子下嚥了,為什麼呢?要知道我在企管部門已經奮鬥了那麼多年了,管理企業的論文寫了一篇又一篇的,連腮幫子的鬍子都白了一根一根的,並且,各種事務性的複雜活動,我安排的井井有條,嚴絲合縫,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麼我就從來沒有被提拔呢?
甚至,我連候選人的資格都輪不到。但是現在的這個宋江,比我這個真實的宋江,強多了,人家才來了幾天,就化腐朽為神奇地實現了我做夢都不敢想的美事,這裡邊究竟有什麼驚人的奧秘?我想的頭都大了。
我甚至還聯想到自己遭此巨大的冤屈,手銬腳鐐地「蟄伏」在羈押守,幾乎天天都要被過一下堂,被警察們呵斥、謾罵、嘲諷,每天夜裡死亡的大鳥就在我的頭頂上盤旋,嗚咽,讓我驚恐不安……
唉,我只有歎氣的。甚至,連我的歎氣都已經發餿了,在窄小的羈押的「號子」裡發出了一股難聞的被現實生活拋棄的味道。
這些日子裡,那個宋江究竟幹了些什麼,我不得而知。
就王蕾來看我的事,說明王蕾對現在的宋江是持懷疑態度的。大家可以這樣想啊,王蕾與宋江兩個人在省城有了矛盾,當時他們是吵了一架的,我當時假裝生氣的借口是:我吃醋了。吃張成功的醋。有一天的深夜,王蕾在和張成功一起去應酬後,是被張成功送回家的,王蕾喝了不少的酒……身不由己,興奮異常,按照我的推斷:他們就那麼老實嗎?他們肯定不會老實的。再者,王蕾寡居,身體自由,張成功血氣方剛,為人奸詐,他難道就沒有些曖昧的小動作在王蕾身上施展一下?呵呵,天知道的。
我是懷疑論者,我無法判斷他們是清白的正常同事關係……王蕾對宋江的感覺,比如吃醋的眼神應該是最準確的。現在的這個宋江,為人謙虛有禮,客客氣氣,肯定有點不大對頭啊?!
好了,不談了,言多必失,再談我又要想入非非了。反正,在我一個人面臨生死問題的焦灼時刻,我想的最多的是,我該怎樣拯救自己?我總不能蒙受不白之冤——等死吧?
蘇琪琪已經好多天沒有來看我,她帶著我親自手書的李白的詩走了: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她為什麼要我寫字給她?她還說了,你寫的字即便好的比王羲之還好,或者比螃蟹跳舞還差,與她而言,只是一個人寫的字而已,這是什麼意思呢?我想啊想的,突然,電光一閃,我就想到了蘇琪琪是要為我做無罪辯護的,她應該是在王蕾那兒拿到了我這幾年手寫的年終述職報告什麼的,那些述職報告是存進個人檔案的,如果我是殺人嫌疑犯張冰的話,我怎麼會寫宋江的字,難道一個人可以滴水不漏地寫出另一個人的字跡來?
這些日子蘇琪琪是不是拿著我的字到司法鑒定中心去了?
她需要的結論是:嫌疑人張冰寫的字和宋江寫的字是一個人寫的字。並且,她甚至也拿到了現在的宋江手寫的字,那麼,再在鑒定中心鑒定一下,呵呵,出現的結果是——兩個都認為自己是宋江的人,他們的字跡是不一樣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