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天易老。
然而神之所愛與人卻不同,他們愛上,眷戀的,是他們所創的世間。他們看著星雲的變換,萬物的生息,面容無比慈愛,看見星辰的墜落,靈魂的老去,卻又無比悲哀,於是,他們想要將美好定格成永恆,四季長春,靈魂不生不滅………
然而,樹木瘋長,無容人之地,那些擁有永恆靈魂的生命,在無盡的時光中,幻化成了妖,魔,仙,世間儘是瘋狂之象,而那些永恆閃耀的星辰,亦是錯亂五章。
瘋狂的世界,如同火山一般隨時都彷彿隕滅,神。終於明白,萬物該有生息,一切, 皆從天命,於是,他們劃分了五屆,用結界分離了相互廝殺爭奪領地的妖魔,又讓仙去守護那片星辰,然後,請來了死亡,創下冥界洗滌那些罪孽的靈魂。而人界呢?那是遺忘的汪洋,是妖魔神永遠的流放,輪迴,那兒有魔的殘忍,妖的邪惡,以及仙的智慧。
然後,神,決定永遠沉睡,在不干涉這世間之事,他們抽出了心中的眷戀,封印在以顆樹,以及一把劍種,再無雜念的兩位遠古之神,便沉沉的睡去。
若非劍毀魂出,也許,便是永生永世。
………
我看著星雲在神的袍袖中飛出,順著他所指的地方,飛揚而去,當最後一抹星光消失在黑暗中時,神終於回頭看我。
神說,你可有什麼願望?
我說,我要我愛之人回來。
然而神卻輕輕的搖了搖頭。 無失則無得,只有隕滅和死亡,才能讓世間生生不息,你又何必總是回頭,固守著昨天?
神的輝光淡去,漸漸消弭,聲音慵懶平靜,眼神中,亦不再有任何情緒。最後,只留下一絲余魂在星空中流轉,慢慢的沒入了懸與空中的心劍裡。
那本是破裂的光劍,漸漸的癒合,銀亮如新,劍身中,有那麼一絲藍色的光華,如脈搏一般的跳動,越來越盛越來越激烈,終於,在我眼前,發出了刺目的光華,新生的光華。
「從此,它便守護與你,回去吧,去人世間看看這嶄新的星辰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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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到了冥水之邊,距上一次回來,有多久了?我竟記不清,我只習慣性的每日來這冥水邊望色水中自己的倒影,靜靜的出神,冥河水如墨,平靜無波的水面上,是一名女子美麗的倒影,即便皮膚蒼白如紙,卻依舊如夢幻般不真切的美麗。只是那如畫的眉目,便真如刻畫上去一般,空有美麗的表象,卻如死去般的平靜。
俯身坐下,那白色的髮絲滲入黑色冥水之中,水波微瀾,然而那倒映著的面容依舊寂靜。
我聽著怨靈嗚咽的哀歌,看著黑色的水面上渡船依稀,我禁不住想,這河水,本就是黑暗如墨,還是因為,用清幽的河水浸染了那些怨靈的哀愁?
這河水,該又漲了不少吧。這通天接地的冥河之水,究竟淹埋了躲到悲哀的怨靈?它們徹日的悲鳴,哭泣,一聲聲,彷彿空氣,呼吸入心。
只是,我是否還有心…。我只有手中,這把名為心的劍,藍光流轉,彷彿那雙溫柔如水的眸子。
那雙眸子,曾對我說,「萱兒,我會保護你。」
當青冥將心劍的秘密告知於我時,我便就不再喚它心,而叫他哥哥。
… …
「凰。自醒來以後,你便日日在此守望…。永世便如此了麼?不會赤地,顏奎離去時曾說,他會在那裡等你回來。」
青色的衣衫在身邊垂落,青冥坐在我身邊,手中是一壺酒和兩隻酒杯。這閻王道是好興致,竟在奈何橋畔建造了酒居,只賣一種酒,這回倒不是「清」。琥珀流轉的一杯,香醇濃烈,名叫「遺忘」。再痛苦的靈魂沾了它,也會前世盡忘,無念無情。
我一直很好奇,它是否能消,我百世的回憶。
「凰。想嘗嘗麼?」青冥望我,嘴邊一勾起一抹笑。將手中的酒倒上滿滿的一杯,遞到我的面前。
琥珀色的水光中,是我蒼白的面容。看著這杯奇異的酒水,我的唇邊亦浮上一抹虛無的笑,反問青冥。
「你又為何從不喝它?」
「………」
空靈的眸子微微一怔,只是片刻,又是釋然,然後我看見,黑色的冥河上水花濺起,青冥站起身來,對我說。
「走吧,我送你離開。」
我詫異,抬頭看他。「為何要走?」
「這兒有什麼好,陰森幽暗,哀嚎遍野,連你最喜歡的星光也看不見。」他指著頭上的界頂,那兒,只有滿滿的陰雲。
然而我卻不去看,只淡淡道「我要望的那顆星,早已殞滅,我又何須無謂的抬頭。」
「凰。星雲早已重置,你又怎知,你等的哪顆星,不會再回來?」青冥挑眉,臉上是孩子般的稚氣。
我知他只是再安慰我,在說笑話,連上古之神亦搖頭不能的事,怎會有還有餘地?
我眸中無波無瀾,連帶著青冥的神色也黯然下來。頹然坐下。
「凰,你恨哥哥麼?他連最後一刻,也沒有出來。」
「………」
「多少還是有些怨恨的吧,只是我想,他只是不肯放棄,他的心中,有執著的東西,我雖然知道,她生下了你,又不在哥哥身邊,那麼久了,一定不會再回來了。然而奇怪的是,看著哥哥這般等待,守候尋找著,我竟然也開始懷疑,開始覺得,或許,她有一天,還會回來…也說不定吧。」
我的眼眸依舊低垂,然而如蝶般的睫翼上,卻沾了點點晶瑩。 那個在萬丈冰山下駐守的身軀,漸漸的浮現在我的腦海,那雙緊閉著的雙眼,那絕然的面容。那樣自負高傲的魔神,竟然會為身為花妖的娘,成就永恆的等候。
守候到,那片花開?
腦中,突然有什麼一閃而過
我要去一個地方。找那片花海。
那個青冥曾對我說過的,五界之外的某個地方,在那棵萬古之前他們相遇的樹下,娘和爹,一定在那兒。
我要找到娘,然後讓爹,去魔物口中,將洛的魂靈找回!
我猛然起身,望著隔岸的奈若花海,手執起那藍色的劍,眸中激動的輝光閃爍。
我對青冥說,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