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停了,風卻依然不止,呼嘯著,掠上陡峭的倚天之顛。惹得暗色的樹影在夜幕中劇烈的擺動著,飛沙走石間,只唯有一面石碑,巍然不動——偌大古樸的石碑上,蒼勁有力的寫著赤紅的三個大字:望天崖。
此時的天際,烏雲漸漸吹散了開來,露出了一片星光璀璨,今晚的夜空,近乎詭異的美麗著,星空彷彿近的似乎唾手可得,而本是墨色的夜空後,卻隱隱的透出魄力的紅芒。
真是想看星雲墜落時壯麗的景致啊,可惜…。見到的人,都將會死去。
含笑的鳳眸自遠天處收回,金色的袍子,在狂風中翻飛舞動,玄女走至石碑前,白色的輝芒明滅,一身華麗,已化為了妃色素雅的無縫天衣,雍容的貴婦,幻化成了清雅聖潔的仙神。玄女左右伸出一指,右手舉起往發間探去,想要刺破指腹在通天石碑上書上開啟天門的咒語,然而,一探之下,方才記起,那隻鳳凰金釵落在了寢宮內。苦於凡器難傷金身,無奈,只得向著樹下寒眼怒望自己的兒子攤開掌心。
「洛兒,將心劍拿來。」
「……。」
「莫非,你還在為方纔之事氣惱?洛兒,你別忘了,她只不過是早已死去的怨靈而已。她肚子裡的孩子,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世間…。」
玄女軟言哄道,然而她越說,君懷洛的眸子便越是冷冽——為何,這個魔鬼般的人,會是他的母親。
然而,畢竟是他的母親,是兒時那個溫婉端莊的母親。
他不忍傷她,卻更不能眼見她傷害凰,方纔那一劍,雖然他心知那是妖女那蓮,然而那絕美的面容,痛苦扭曲的樣子,讓他觸目驚心………
母親殘忍的笑靨,染滿鮮血的紅紗女子灰飛煙滅…。他不要,他不能,讓這樣可怖的畫面在凰的身上重演。
那蓮已死,凰。此刻的你,應該已如初見時那般美麗吧。
只可惜,已是無緣再見了。
倘若他真的錯信了顏奎,那麼,他便要在他們來之前,在母親將地底之魔喚出之前,將她帶離人世間,那麼,這片錯亂的繁星,也許,能不至於隕滅。
「母親…。記得,你答應過我,回去了,便將一切,忘了吧。」佛開玄女攤於他面前的掌心,他再不會給著雙手觸碰心劍的任何機會,走至石碑面前,白衣金邊的袍衫明亮了黑夜,那散落至腳踝,被金縷鬆鬆束著的髮絲流轉著光澤,擁有傾世之美神子,指腹劃過藍色的劍芒,稍稍用力,便滲出一顆紅色的血珠,以血在粗糲的石碑表面繪出通天的符咒,最後一筆之後,暗紅色的血跡,便在愈來愈盛的光華中,隱沒入石碑之內。
彷彿普天之上的星芒都匯聚成了一點,在符咒的映照下,石碑之上,開出了一扇通天之門,門內,是聖潔的白色輝光,長長的階梯直通天際,淡淡的,隱有浮雲流動。
站在天門前,耳邊彷彿傳來了九天之上永世迴響的仙樂之聲,望著通往故鄉的大門,君壞洛卻猶豫了腳步,滿心撕裂般的痛…踏入,便是永遠的別離,他與她,終究注定,需隔著天於地的距離相望。
「門開了,洛兒,怎麼還不進去?」風吹鼓著妃色的裙衫,玄女望著群懷洛,眼神中是急切催促。不時低眉去望身後,那上山唯一之路。
大殿之上,本還厲聲拒絕的母親為在那蓮死後,就這般焦急的要走?玄女的失常,使得君懷洛突覺怪異,本就猶豫的腳步,更是如同頑石,不肯踏入。
「母親,你騙我,你根本就不肯與我一同離去!你已決意要已凰羅之血——父親的血脈來喚醒地底的魔族,你要他們血染這人世,要用這一世的怨靈壯大它們,好讓它們去將父親帶至你面前!是不是!是不是!?」
半山腰傳來經人踩踏而墜落的落石之聲,天際的紅芒幾乎便要達到最盛的頂峰,時間,已是來不及,玄女面上最後一絲平靜亦被焦急和憤怒取代。在不顧那所謂的入世之禁,掌間聚起靈力,生生的將君懷洛打入石門之內。
廣袖一掠,將那咒符的光華掩去,巨大的石門,便在剎那間,轟然關閉。
終於,妃色的神女露出了釋然的笑靨,緩緩的轉身面向一步步向她走來的身影。望著嚴奎小心裹在懷中看不清面目的人,胸中的是激動之極的喜悅。
凰羅,看看今日,還有誰能保護的了你…。多麼美麗的夜晚啊,今夜,我會用你的血液為你的父親洗去罪孽,讓魔物們重現世間,然後,這人世蒼生,將會因你而死去,即便不能以心劍將你暝滅,然而,那人世的冤魂們,會爭搶你的屍身,你的靈魂,讓你永世苦痛,永世南安。
狂風呼嘯的望天崖上,玄女站在憑欄處,望著顏奎一步步的靠近,鳳眸中是如同噬人之魔看著獵物時的興奮,喜悅。
「顏奎,你終於來了。你讓哀家等了好久。」柔下眼眸笑著,玄女緩緩靠近顏奎,然而視線卻始終瞪視著那個被紅袍緊緊包裹著的軀體。
「來,乖孩子,快…快…。將她給我,將凰羅給我。」玄女急步上前,然而顏奎卻一再的後退。
「那蓮呢?那蓮在何處?我的孩子呢? 我的孩子在哪?數天前我來找你,你答應過我,只要我替你找出凰羅,你就會幫我從君懷洛的手中救回那蓮的,現在我已如約而來,那蓮卻在何處?」顏奎微垂著頭,長長的劉海將面上映出一片陰影,看不出任何神色,只是語氣從未有過的低沉。
「那蓮?那蓮如今很安全,你吧凰羅給我,明日天一亮,我便派人帶你去見她,你也知道,她懷有身孕,經不起長途勞頓,所以,自營內接出後,便就進為她安排了住處,以便好安心養胎。怎麼?我堂堂天界玄女,會失言於你,不成?」玄女溫言笑道,一臉的仁慈,言真意切。然而嚴奎卻突然淒厲的仰面大笑了起來。紅月星輝下,那一張落魄的臉上,已是滿臉淚痕。
「哈哈哈哈,好個天界,好個玄女君歆尤,倘若仙神可信,我嚴奎就是那創世之神!!我…。我就是錯信了你!我就是一時糊塗錯信了你!竟然讓你為我護住妖孽的孩子!讓一個狠妖入骨的人,保護我的妻兒!早知如此,倒不如當日,便一同泯滅在君懷洛的劍下也好!」
眉宇輕蹙,玄女又抬眼望了一眼紅月的光芒,時間,已不多。想必嚴奎來時先發現了凰羅形貌已回,是以認定那蓮已隕,那麼,如今多說什麼亦是無用,於是,收了虛假的笑,正色問道。
「那麼,嚴奎,你明知那蓮已死,卻依然帶著凰羅來這兒,你,想要什麼?」
「哼,你放心,我對凰羅,如今只有恨而已,我來,是想在君懷洛的眼前,用那把心劍親手將她殺死,讓他也嘗嘗疼痛絕望的感覺!」顏奎漆黑的眸子裡閃動著狠厲的光芒,彷彿一隻孤獨絕望的蒼狼,準備著一場最後的廝殺,他的眼神堅決而瘋狂,即便玄女歆尤對上這樣的目光,亦不敢貿然的行動。
嘴角是閒適的笑,玄女輕笑,「我當是什麼要求,原來只是這樣,本也非什麼難事,在洛兒面前殺了凰羅,我樂得讓我兒死了那份心思。只可惜啊,你晚來了半步,我剛剛,已將洛兒送回了天界。你說,這該如何是好,不如,讓我先殺了凰羅,在將她的血骨帶會天庭,放於洛兒面前,你看可好?」
這般殘忍的建議,玄女說來卻是一臉興致勃勃,見顏奎一時無語,便藉機緩緩的靠近,思忖著,如何將這多事的妖孽,一掌擊斃。
十步,九步,…。 正當玄女笑著迎這山風向嚴奎靠近的時候,身後的巨大石碑,突然發出一聲巨響,佇立萬年的石碑,竟然在藍色的光芒中,四下崩裂,化為塵土。
塵囂漸落,踏過碎石,銀色鎧甲手持心劍的天界戰神頗石兒出,對著玄女,冷聲說道:「母親,多謝你好心提議,只不過,凰羅的生死,是由我而定的。顏奎,我本欣賞你的膽識,如今,卻知所托非人,看來,凰,還是該由我,親手保護。」
話語中,銀色的光影掠動,手中藍色的劍芒在黑夜中劃過如水般的藍痕,黑色的利爪於劍鋒搽磨出金色的火花,鋼爪應聲而碎,顏奎險險躍開,落至崖邊。
「君懷洛!你不怕,我殺了凰!」顏奎憤怒的威脅,然而卻無底氣,方纔,要不是他反射性的一檔,也許,此刻,他已喪生心劍之下,那抹藍…真是他縈繞不去的噩夢。
「我不會給你機會傷害她。」風,呼嘯而起,銀色鎧甲下的眼神不在冰冷,看著那在顏奎懷中,被紅袍緊緊包裹著的人兒,君懷洛的眼神,炙熱無比。
然而,正當他緩緩舉劍,準備一擊必殺之時,卻看見,崖邊的男子,緩緩的,用一隻手抓著紅袍之中的人,慢慢的,將手中之人,懸空的掛在山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