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黃色的紗幔被窗外而來的風雨高高捲起,殿外是電閃雷鳴,狂風夾雜著細雨吹進大開的窗戶,熄滅了一排紅燭,隨風搖曳的燭光,與窗外忽閃的雷電一同,讓金殿內的光線明滅不定。
冰冷如水的大理石地板上,紅衣的女子,髮絲凌亂,絕美的臉在死亡的脅迫下,在明滅的光線中,扭曲了形狀。強支著顫抖的身體奮力的向前爬著,她不敢向後看去,她害怕再一次看見,那雙仁慈的某中,幾乎瘋狂的恨意。
門便在不遠處,身後的腳步緩慢而又堅定,她想再快一些,她好不容易才懷上了顏奎的孩子,她不要死,她還不想死,不能死……她好不容易自沙場之上逃回了這裡,她本以為玄女會救她一命,卻哪知……神啊,原來竟是如此殘忍的種族,早知如此,倒不如,倒不如便遵守了那夜與聖尊君懷洛的約定。
那個滿目冰霜的男子,那個一直想殺了她將這具身體還給凰羅的男子,尚在那夜兵營內許諾在她生產之前不殺她,放了她。然而可笑的是,她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連夜逃出了凌州,追隨著顏奎的足跡想要找到他,然而大雨卻沖刷乾淨了馬蹄的足跡,她怎會想到,當她拖著疲憊虛弱的身體,想要覲見玄女,尋求保護,想要叫玄女去救顏奎之時,那個稱普愛眾人的女神,竟然要殺了她。
屋外是傾盆的大雨,雷電交加的世間,冰冷的地面,透過她本就濕透了的衣衫,另她冷的渾身打顫,疲憊的身體,已無太多力氣,額頭滾燙,每一眨眼,便不想再睜開,然而她卻依單手撐爬著,另一隻手,護著肚子,隔離那冰冷刺骨的地面。
朱紅色華美的門框,便在眼前,為何,為何她卻覺得如此之遠?
金色的蓮足踩上了紅色的衣衫,地上的女子努力的撲騰向前了幾番終究再難進分毫。門框便在她指尖,然而…。即便夠到了,又豈能逃出。
然而,她不能死啊,她的孩子,她腹中幼小的生命還在歡快的成長著,甚至偶爾的她能感到那小小的生命在她腹中傳來如蝴蝶振翅般微笑的動靜。
那般美好的生命在她體內孕育,那是她永生最大的慰藉,她甚至想,就算時光流轉,她一定也會願意用那百世的痛苦換就這一美好的生命。
她知道,顏奎不愛她,甚至痛恨她,卻也深愛著自己的骨肉,也會為了保護腹中的孩子而讓她留在他身邊,保護她,倘若孩子沒了,他會有多恨她,那是他最後的親人,是夜叉一族最後的血脈。
身後是死亡的靜默,踏上衣擺處的玄女的金色蓮鞋,對她而言,卻如同最凶殘的獸爪,彷彿只待她回頭,便會將她吞入腹中。
她,不敢回頭,卻被未知的恐懼所逼迫的再也克制不住情緒,趴在地上放聲痛苦。她的心中,只有一個期盼,唯一的希望。
「顏奎,你在哪啊,你快來啊,快來救救,我們的孩子,救救,我們的孩子。」
………
「洛兒,來,快把心劍給娘,活著你替我殺了她,我便隨你回去,倘若你忍心殺了她以及她腹中的孩子,那麼,我偏隨你回去,後山頂上,我已畫好了天門之咒,只消將怨靈除去,我們,便可回到寧靜的天宇之上了……」聖潔的笑靨在幽暗的殿宇之上綻開,若不是那鳳眸中滿溢出的些許瘋狂,君懷洛會以為,那是兒時的母親,喚他回家的聲音。
緩緩的靠近那個近乎於陌生的華麗女神,坦然的站立在她面前,擋去了身後失聲痛哭的女子,再一次,他決絕的忤逆了母親。
「我答應過她,我不會殺她,也不會讓你殺她,起碼,在她孩子出生之前。」
雷聲轟鳴,卻不及這番話語的傲決,玄女的眼中是不可置信的震驚,而地上的那蓮,亦停止了哭泣,回頭詫異的望著眼前黑色的背影。
然而,望著面露希望的那蓮,以及又一次拒絕了自己命令的兒子,玄女突然仰面大笑。
「孩子?等她肚子裡的孩子出生?簡直笑話,她肚子裡的孩子,注定胎死腹中,她肚子裡的,是毫無命數的魂靈。我看的可是一清二楚。」
「洛兒啊,今夜,的確是我們回家的日子。你可知,在這烏雲雷雨之上,那些閃耀的星辰必將墜落,然而你我,會在星辰隕落之前,回到天宇之上,繼續漫長而又寂寞的活下去。洛兒啊,你可知,我下至人界之前,早已問過天命,天書上寫著,今夜,那糾纏了萬世的恩怨情仇,皆會有個最終的了斷。」
「洛兒,也許你們難以看見,但我卻看見了,顏奎,與凰,正從那雨幕中趕來,趕來,參與這場死亡的盛宴。迫不及待的,想要死去………」
……
「顏奎,顏奎來了?顏奎終於來了麼?!!!」玄女的話語未完,然而那蓮卻在聽見顏奎要來的第一秒,以不知從何而借來的氣力急跑向那扇貝風雨吹搖的窗欞,凌亂的髮絲,被風雨瘋狂的撕扯,然而她卻不覺,絕美的面容上盈滿希望的輝光,極力的眺望那風雨飄搖的某處。
彷彿真有什麼人會突然破雨而來,彷彿救世主一般,將她脫離苦海,那樣的神情,讓君懷洛都不由的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心中是焦慮不安,不會,凰。顏奎,怎會帶凰,來這兒。
然而,雨幕依舊是雨幕,只有黑色的樹影在風中搖擺難安,那蓮竭力的呼喊,被吞沒在雷鳴之中………
「嚴奎…。我在這兒………我們的孩子……很…好………」
鮮血自那蓮的後腰流出,女子後腰之上,一把藍色的劍在雷電之中泛著藍色的冷輝,君懷洛猛的回看腰間,卻發現便在他望著窗外微微出神之際,身邊的母親,便瞬時取下了他腰際的心尖,準確的刺中了女子的後腰。
君懷洛難以置信的望著母親滿意的笑容,看著那緩緩轉過身來的女子,滿眼的絕望和哀傷,顫抖著手,溫柔的撫上那微微隆起的小腹,看著那貫穿腹部的心尖,發出了震徹九霄的淒厲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