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事情,真的都有它獨特的兩面性,某胖官既能將此事扣上一頂,侮辱太后之罪的大帽子,就亦能將事情推脫的極輕,極淡,比如說錯聽,比如說誤會。
原本劍拔弩張,尋死覓活的氛圍,全因這京城第一公子沈心之的出現畫上了神奇的省略號…。胖官隱沒在兵士中,如衝進來時一般迅速離去,只片刻的時間,如鬧劇散場般,人去樓空,滿地狼藉。
小紅雙帶人在樓下清掃,沈心之則護著那個令人匪夷所思的書生出城。
我站在二樓的走廊上,背著那扇緊閉的房門,佯裝垂眼看著樓下忙碌的眾人,而心卻被房內相擁的二人所糾結。
我知道小思需要安慰,我始終難以忘記,喧鬧的街市上,那個蹣跚而行面如死灰般的女子是何等的可憐。然而,當朱漆木台上梨花帶雨的女子跌撞的撲入君懷洛懷中的那一刻,我原本含笑的嘴角便僵澀在了那兒。明明心知眼前只不過是一場美麗的謊言,但當小思輕如夢囈般的在君懷洛耳邊說了些什麼,而那白衣勝雪的男子便猶豫著抬起了手,落在了小思顫抖的脊背上時,心中竟猛的升騰出了酸澀的感覺,那一下一下落於小思身上的溫柔安撫,落到了我的眼中,卻彷彿一塊一塊巨石悶壓住了我的心。
周圍的人,或喜極而泣,或淡笑祝福,而我,尷尬的杵著,雙手雙眼都不知該置與何處。
終於,小思哭的倦了,含淚微笑著,依偎在男子的懷裡回房休息。
搽身而過的時候,小思對著我露出感激的微笑,那含著淚水的微笑,美麗而又幸福,然而,我卻僵直了身體,無端的只覺譏諷。我想看君懷洛的眼睛,然而抬眼,卻發現他亦朝我望來,四目相交的剎那,我終究慌亂的垂了眼,不曾發現什麼。
扶欄而立,深深呼吸,卻吐納不出心中的煩憂,腦中亦胡思亂想,莫非小思日後便都將與君懷若形影相伴?只這般猜想,心中便又妒又惱,氣自己的糾纏不放,氣那個將我狠心丟出院外的男子,對著不是凰的女子亦能如此溫柔。
然而我又能怪誰?我怎能怪小思,對於她苦尋許久的夫,她理應如此,我亦不能怪沈心之,不能怪君懷洛,這一切,終究是我闖的禍,要安慰小思,亦是我的初衷………我能怪誰?
……
「青萱小姐,這可如何是好,酒樓的粗工夥計們都說要走,雖有沈公子護著,但畢竟是那麼大的罪名,見證的人又多,眾口悠悠……」我只顧自己發呆,全然不覺小紅雙何時站到了身側皺著眉向我抱怨,只是末了,她又望著小思房門處高興的歎慰。「不過既然少爺回來了,那麼少夫人與我應該也是要走的。」
「無妨,清。本就是個清淨的地方。」我不知君懷洛與沈心之究竟對小思有何打算,也不想再去管,只是不堪小紅雙的煩擾,悻悻的轉身想要下樓。
然而就在我踏下台階之時,腳卻又猛然頓住,因為身後傳來了吱呀的開門聲。
「三少,你可終於回來了,你不知,夫人她為找你………」開門的第一時間,便響起了小紅雙聒噪的聲音。
「你,進去吧。」大概不知該如何稱呼小紅雙,君懷洛簡單的交代,聽見們復又合上的聲音,我轉過身去。下樓的階梯只有一處,他垂眸向我走來,我以為他會如此淡漠的經過我然後離去,卻怎知,在我的面前,他停了下來。
翦羽般的睫翼抬起,落下一層淡淡的陰影,讓他看向我的目光,總有些說不出的落寞,晦澀。陽光,自窗欞的細縫處傾灑下來,一道道,如光劍般,割破這片靜謐到只剩下呼吸和心跳的空氣。
我不知道,此刻望著他我的目光是如何?依戀?癡迷?疼痛?我答應青冥不去告訴他我是誰,然而此刻,我卻不管不顧的放肆著內心的情感去看他,青冥,你終究不懂我,不懂凰,那麼驕傲自負的女子,那個美的讓人凝結了目光的女子,那個驕傲任性坦然的要人寵愛的女子,又怎能忍受的了,他的目光中,沒有她。我不想要他再一次的為我死去,然而我亦不想在他的眼前,只是陌路。亦如青軒,百世而來,死在我的懷中,都只為告訴我,我的生命中,有一個叫青軒的醜陋少年,他是如何癡癡的依戀著我,如何苦苦的等著我,如何想要勇敢的保護我。青冥啊,正如你救我的私心一般,你該知,那無牽無絆,毫無干係的苦痛。
更遑論,我們,明明如此刻苦銘心過。
我緘口不言,卻深深的望著他,以一個被他呵護了萬年的美麗靈魂的姿態。我希望,他這般駐足,只為告訴我,我終於找到你了,凰。
然而,他一開口,卻是另一個名字。聲音冰了而淡然。「青萱姑娘。」
人的勇氣,真的只有一瞬,歎息垂眼,然而卻遮不住滿目失落,再抬眼時,已是認命般的平和,我答應道:「何事?」
朱漆木欄,一身白衣勝雪的君懷洛在階上數格之上,溫柔的陽光下,卻依舊冷然如冰,「青萱姑娘。若心之回來,便告訴他,他讓我做的事我以做到,然而,她知我不是那個她要等的人。」
「怎會,那方才………」我詫異望向小思緊閉的房門處,那般驚喜若狂,那般哭泣著相擁相偎,那經過我時,幸福淡笑的一聲謝謝,都不像有假,不可置信的低聲喃喃,「她究竟何時知道的………」
「就在撲入我懷中的片刻之後,她便在我耳邊說,她知我不是他,只是依然要我配合著她演完這場戲,只因她不想再讓你和心之再為她費神擔憂。」微微一頓,抬眸望我,君懷洛的唇邊竟浮過一抹苦笑,「若真是心繫魂牽的至愛之人,又豈會單憑著顏貌而錯認?」不再多說,側身而過,經過那一簇簇染滿灰塵的光束,穿過那杯盤狼藉的廳堂,推開大門,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終於在我眼前,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