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後我失眠了幾日,我終於還是在遠郊的棉柳下為青軒立了墳,只是,埋入的,是那身藍衫,以及那把烏木斷琴。從刨墳,入土,到立碑刻字,我堅持一個人完成。緩慢而又鄭重。那是我為自己所辦的,對他的最後告別。是一種儀式一般的告別。
青軒,我想,我不會再回到過去,我決不會再如那個百世前自私的女子一樣,再讓誰,為我悲傷死去。
立墳後,我曾想過回莫府去找小思,然而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門口的護衛,對滿身是血與土的我面露防備,我想,我是回不去了。
最後,我還是聽從閻帝青冥的話,去了他所買下的酒樓。我不知道身為閻帝的他為何要買下一棟如此招搖的酒樓,因為那酒樓正對著皇宮,而他亦常常站在酒樓的最高處遠遠的眺望那華麗的宮闈。彷彿那裡是個美麗而龐大的牢籠,那裡裝著的,是他的獵物,他必須看守。
那酒樓有個及其簡單的名字——青。
大大的黑色門匾上只有一個孤單金色的「青」字。如此特殊的名字初見時我有些詫異,然而轉念一想,也是,再加上「樓」字的話似乎也不太好。
雖然地處鬧市,然而酒樓中的生意很是清單,因為這裡沒有飯沒有菜,沒有夥計招呼,也沒有格式的酒種。只賣一種酒,酒的名字也只有一個字,清。我從未見過青冥釀酒,但奇怪的是,那酒壺卻從未空過。
然而,那酒雖奇特,味道卻是奇差,喝過的人都說,那酒是苦的。
我雖然也曾好奇的想去嘗嘗,然而一琢磨那會否是閻帝從地底下帶上來的東西,全身就一陣得瑟。
其實那夜後,沈心之也本想將面具男和我都帶回府內安頓,然而青冥卻很執著的將我們留了下來,然後又開出了長長的一張藥方丟給沈心之,讓沈心之去尋來,如此一招,連沈心之也沒空來了,然而我很奇怪,為何閻帝頂著一張美少年的臉很是固執的讓我叫他大叔,卻讓沈心之」青兄,青兄「的喚他,還說其實沈心之和他也差不多大。我鬱悶,他還真當他自己是如花少年了啊,閻帝,可是創未久,便幻化出的神明啊。
大概看過那藥方之後知道自己估計短時間內是回不來了,沈心之離開之前對我嘮叨了很多話,也終於告訴了我那個知道了會死的秘密,原來面具男的名字真的叫做君懷洛。而那個當朝的天子,只是太后為保護愛兒而放置的一個傀儡。沈心之說,太后曾告訴他,等懷洛恢復真容時,便會得到一切。便會回去。
我想問他,太后所說的回去是指皇宮還是哪?然而還是沒有問。
我想,我還是不夠勇敢。只是那晚我偷偷進入了面具男的房裡,那面具早已放在一邊,而他卻依然昏迷不醒。
我看著他,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那張與莫炎軒神似的面容,只是,那眉宇間的優柔,被飛揚跋扈的傲然所取代,雖然他只閉著眼,然而依然的一身戾氣。宛若一頭熟睡的,桀驁不馴的雄獅。一樣的臉,只是換了個靈魂,卻如此的不同。
那時,我看著那張臉不自覺的就露出了笑容,心中再次感慨,這樣乖戾的男子,竟然會有一個那麼溫柔的名字。
又是一夜月朗星稀,我終於換下了那身滿是血與土的衣裳,換上了一身的潔白,冥帝為我準備的衣服,那般的白淨,宛若新生一般。
我拾階而上,走至頂樓的露台上去找閻帝,我有太多的事想問他,比如君懷洛的,青軒的,以及凰的,甚至包括洗浴時方才發現的事,胸口那個如疤的胎記為何消失了?為何變為了一個很奇怪的圖案?
走至台上,便有一股輕風襲來,終究是即將入冬的季節,一場雨接著一場雨的冷,然而那個青色衣衫的男子穿的還是那般的單薄,迎風而立,飄然出塵。他今日依舊與往日一般望著皇宮的方向皺著眉,覺察到我來了,便轉身看我,展顏微笑,露出了那一對小酒窩。
「怎麼?又睡不著了?」
「嗯……請容我再問一遍,您真是閻帝啊?」每次見他,我都忍不住發問,然而這實在不怪我。他那張俊美的娃娃臉撐死也就十七八歲,實在難以將他想像成那個鬼面大叔啊。
大概我的問題已經讓青冥耳朵生出了繭來,他乾脆丟我一個白眼算是回答。
我心裡暗罵,好你個老沒正經的。在人前倒是謙謙君子,卻總在咱面前裝大爺。
「究竟哪張臉才是真的啊?」糾結了太久,雖然您不耐煩,咱還是想問。
青冥挑眉「有差嗎?」
「當然有!差很多好不好~」我有點激動了~ 手腳都開始亂比劃起來。「一個是鬼面大叔,一個是稚顏美男啊~~」
「這張~」青冥點了點粉嫩嫩的俊臉,轉而又皺眉。「也不算是真容吧,畢竟我靈魂的樣子不是人。」
「不是人?」我以手托腮,好奇的張大了眼睛做聽故事狀。
「嗯~ 剛從玄天池幻化時,是一條青色冥龍。也沒有名字,等受天命成為閻帝之後,各界才以我魂靈的樣子叫我青冥閻帝。」他抬頭仰望著墨色夜空,不知在看繁星中的哪點。只是讓我總覺得他看的很遠,很遠。讓那雙空靈的眼睛,變的更為晦澀難懂。
「哇……」我彷彿順著他的眼神穿梭了時空,去了萬古之初,那時,神明與天地,才剛剛幻化成型。
「那凰喜歡大叔現在的樣子嗎?」俊臉底下頭靠近發呆的我,青冥笑容燦然,雙眼沾滿了星芒。兩個小酒窩吸引了我所有的視線,真的………真的好想掐掐看啊。
我使勁點頭。「喜歡。」
然而大叔長歎一聲,無奈的笑。「可惜她不喜歡。」
正當我想出聲問那個「她」是誰時,閻帝大叔又恢復了笑容,出聲對我調笑「你特意跑上來就是問此事?我竟不知是我的容貌害的凰幾日不得安睡呢。」
他不提醒還好,一提醒,那諸多心思又繞上了心頭。我垂頭走到窗下蹲坐,滿臉煩悶。
「我是有好多事都不明白,有好多問題都待解答。然而……」我抬眼望他,他亦用那瞭然的眸子深深的看著我,微微的笑著,等待著我繼續往下說。
「然而,在那之前,我還是很想問大叔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如若我什麼都不知,哪兒也都不去了,是不是可以躲避某些命運呢?」雖然明知是不可能的,膽小如我,還是想做無謂的掙扎。
青冥無奈的笑,輕輕的搖了搖頭。
我低頭深深的歎了口氣,果然。再抬頭時,我已面帶微笑。既然沒的逃,那就死個明明白白吧。
「那麼,就請您告訴我,這一切的由來,百世前究竟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