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聲中的那個纖細灰白,有著美麗雙手一直彈奏等待的男子,漸漸的……與如今紅燭下那個清俊的身影重合起來。
我彷彿明白了,卻又彷彿更加糊塗。
我一直默默的聽著他所說的往事,盡可能的把它當做一個故事來聽,不去出聲打擾。也不去深究。然而,他說的那般動情,低回哀傷,讓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回憶的真實,他說的如此細緻,凰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所說的每個字,一顰一笑,凝眉轉眸,無不細細的描繪,微笑著回味。連同我一起,彷彿身臨奇境。這一切都使我無法自拔的漸漸投入其中。聽之神往。
然而我正聽的入神,莫炎軒卻黯然頹傷的沉默了下去。我心生急切。出聲詢問。
「後來呢?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故事到了關鍵,他又為何不說?
我真的很是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使得百世前的那個醜陋少年青軒,成為了眼前這個淒美絕艷的男子莫炎軒?
究竟是什麼樣的因由,使得那只有一面之緣的情愫,演變成為歷經百世,卻依然苦苦癡纏的決絕?
然而,我最想知道的還是……。是什麼,讓這樣一個溫潤如水,纖弱如絲的男子,擁有了永世的悲哀?
我有如此多的疑問等待他的解答,他卻吱唔著不肯說。這讓我很是氣憤。
「後來呢?告訴我,後來呢?」我近乎於逼迫的催促他,就如同讓已死的人,從溫一邊死亡的痛苦一樣,也許我很殘忍,然而我務必得知道,得明白那些過往。我清楚,那必定與凰有關…。必定,與我有關。那個凰,已將我牽扯進了太多太多,讓我連逃避的選擇都沒有。
我對無端的被命運掌控心有不甘。
我已然下定決心,既然無法逃避,那就去面對。只是,我需要知道,究竟百世前,發生了什麼事情。
夜色已深,紅燭已燃了大半,面對我聲聲催促,莫炎軒一臉哀傷的看著我,彷彿肯求。
我無言,他這般死不死活不活總裝柔弱的性格實在是令人討厭。
「你想讓他對你說什麼?」然而就在此時,一陣女子的笑聲響起。未關的大門處飄過一陣風,然後,一名身穿黑色紗帽的女子,出現在了房內。
我無法看清女子的形貌,那帽紗極長,長至腳踝。我只是感覺面紗下有道凌烈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我,我與她素未謀面,但是我卻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從她身上傳出的,對我的恨意。若那目光能殺人,我已輪迴萬千。
她盯著我,黑色的紗裙飄動,一步步的靠近。殺氣,甚至比面具男的那把劍更為強烈。
「你是誰?」濃烈的殺氣包圍著我,也許我害怕,然而我的身體卻彷彿石像般的挺立著,彷彿無所畏懼。
聞言,她停下了腳步挑釁一般的站在我的面前,冷冷的笑著繼續說。
「你無需知道我是誰,凰啊~ 你又曾幾何時在意過我們是誰?對你來說,我們只是螻蟻而已,我們的幸福和情感,你只需輕輕的提腳,便可隨意踐踏。青軒不說,是因為他不知該如何去說。你不妨也來說說看。你讓一個受盡天下至極苦痛卻依然愛你至今的人,如何在你面前去敘述你是怎麼背叛了他,又是怎麼在新婚之夜拋棄了他?你要他用什麼樣的詞藻去形容你如何歡愉的笑著,在他以為得到幸福的時刻,投入了的別的男人的懷抱?你甚至在他的面前,騎著狼馬絕塵而去?凰,那時的你,甚至連一個回頭也沒有留給他,那時的你,走的如此決絕。 現在,你說,你該讓那個曾披著紅色禮衣被你狠狠的甩棄的男子,如何回答你的問題?如何向你繼續敘述那樣的回憶?」
她冷冷的問,一字一字,句句緊逼,我茫然無措的看向莫炎軒,希望他能否認黑衣女子剛才的言論,然而莫言軒的眼神更為哀傷,他緊咬著唇,閃避開我投以的視線。無聲的默認了。
「你不用看他,我說的句句屬實。 不過你也不必自責,自私如你,又何須故作慈悲,被你所傷的人,又何止他?而且,那點傷痛比之後來的,又算的了什麼?」
黑衣女子厲聲說著,突然來到我的面前,用力的扯去了我面上水藍色的面紗。我能分明的感覺到,看到我醜陋的臉時,黑紗下的身體微微的晃了晃。
她再說話時,語氣竟然低沉而又哀傷。「你可知,只因你的自私,只因你自恃貌美不甘嫁於羅剎的男子,顏奎為了你,背棄了父母,背棄整個族人,背棄了………他的未婚妻。他原本是夜叉族高傲神勇的王,受著赤地之人的愛戴和敬仰。卻因為你,受人唾棄,流落荒原。更荒謬的是,你甚至根本不愛他。當聖尊降世後,你即刻移情別戀,最後,你甚至還將他殺了!」
黑衣女子的聲音是極力抑制的低沉,彷彿暴風雨前的寧靜,海嘯前的平和。
「也許顏奎是該死。誰讓他背棄了所有愛他的人,卻愛上了一個自私無情,放蕩不堪的女子。呵呵,死的好。然而我們何罪之有?只是因為愛著你們,只因為那些無能的長老拿你們沒有辦法,就要被歷練成永世的冤魂?去衝破九重青天,去請天神來制裁你們?」她忽然拔高了聲音,雙拳緊握,彷彿瘋了一般。
「你可知冤魂是如何練就的?」她傾身過來,帽紗下的面目靠近我,彷彿想要在我的耳邊低語,彷彿是要向我敘述一件極其好玩的事情。
「那些平日裡溫和慈愛的長老,會給你先施釘魂咒,好讓你即便死了也能感受到肉身所受的痛苦。將你的魂魄,緊緊的釘在肉身之中。然後,便是永無止境的折磨,你以為你歷經百世所受到的那些是苦?呵呵~~你可曾被燃著火的鞭子抽打三天三夜?你可曾被灌下會一點一點從內到外腐蝕肉身的屍水?你可曾在烈火中如同食物般被焚燒,然後看著自己的肉身焦黑生煙?你可曾看過,自己的身體一日一日的腐爛,蛆蟲滿佈!!!!!」
黑衣女子的手顫抖著攀附過來,那黑色的身影,仿如厲鬼,向我索命。我急促的呼吸,第一次,開始覺得恐懼。我倉皇的看向莫炎軒,然而,他如同一具死屍般的僵直了身體,驚恐的睜大了雙眼,眸中一片死灰。